高炽也明白其中的微妙,愤愤道:“皇上离京后,孤还专召城门郎戒谕,告他们既不可纵奸,亦不可阻常人,更不要受制于权豪,专意关防守备就是了,刚刚几天啊,孤的话就成了耳旁风。从速谕知五城兵马司徐野驴及各仓大使,凡运赋之大小车辆,各关卡不即刻放行、反复盘查诘问的;各仓官不即刻收贮、故意挑三拣四的,一律由锦衣卫拿问,严惩不贷,绝不宽宥。”
两件事处理完,连带方才的官员调整,小内侍张兴拿下去盖了“皇太子印”后实施。 高炽写毕,似是听到什么,再侧耳细听时,一阵细密的鼓声传来,声声震撼,激越急促,一向肃穆静谧的紫禁城登时有些紧张。 “张兴,顺便去看看怎么回子事。” “殿下,值日官来报了,是兵部主事李贞之妻于氏猛击登闻鼓诉冤!”高炽听得,似乎那“咚咚”的鼓声就在殿外,把他的头都震大了。 登闻鼓是专为那些有冤无处诉的奇冤之人准备的,每天由六科遣一人和锦衣卫一名官员值守,击了登闻鼓,任何人不得阻拦,冤抑可直达皇帝,没有奇冤和特别的胆量,一般 人是不敢击登闻鼓的。
登闻鼓楼虽在西安门,却因宫内安静而使那鼓声远远传来。一定是个棘手的案子,偏偏是父皇不在的时候,高炽显得很焦躁,笨拙地扭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淡淡说道:“孤家似是听起过李贞这名字,记起了,记起了,不是前日都御史陈瑛上奏,说李贞属下的几个皂隶做了违法之事,都察院去拿人,他受了贿一个劲护着,能有什么冤枉?”
高炽看着辅臣右春坊大学士黄淮、左谕德杨士奇。作为监国的皇太子,全国每天有多少大事都忙不过来,他真不愿处理低级官员的一些琐事,哪怕是有些冤枉。
杨士奇低着头,思虑着,觉得此事不小,处置好了,一定会给太子立威的。他说:“这李贞是头倔驴,是不是得罪了陈瑛臣不好说,但于氏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击登闻鼓,直诉到殿下这儿,怕还真是有隐情在里啊!”
“士奇的意思是要孤审一审吗?”
“既击了登闻鼓,臣以为殿下审最好,否则,弄出什么冤案,对皇上不好交待。皇帝与殿下两京相隔,小人再从中上下其间,更不好啊!”
“大学士以为如何?”审与不审,高炽还是拿不定主意,又问黄淮。 “臣以为杨公所议甚妥,永乐以来,这登闻鼓还没有人击过呢。击了登闻鼓,响动就大,远在北京的皇上也必有所闻。殿下一审,是冤案就平复,是虚案就严惩,再把情由结 果速报皇上,小人也不会添枝加叶搅扰圣听了。”
高炽觉得在理,既击了登闻鼓,皇上不在,就是冲他皇太子来的,但自己直审一个本该由刑部办事官就能审结的案子也未免太过,思忖了片刻道:“这样办,孤在里间理庶务, 外间只设一个虚位,先由刑部尚书刘观主审,召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在京堂官或佐官 来文华殿参与会审,这儿虽没有叫人胆战的刑具,没有凶神恶煞的狱卒,但在皇宫,孤家不信了,凭着众卿的智慧就弄不了个水落石出?”
黄淮一笑:“殿下所虑也太繁复了,人犯带到,三头对案,还有人证、物证,冤与不 冤,一目了然。”
看着高炽实在是不愿主审,士奇补充道:“外间审案之情可随时通报殿下。” “这样最好,宗豫去安置一下吧。”高炽言道。 黄淮出去后,高炽对杨士奇说,“礼部刚试完天下贡士,中试者八十四人,将作何处置?”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万望谨慎,直达行在就是了。” 高炽应了一声,又拿起了一份奏章,是都给事中陈谔巡视两淮时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军民乏食,请发廪赈贷。” “真个书呆子,奏事的时候声如洪钟,干净利落,皇上送了个‘大声秀才’的雅号;
可军民困乏了,嗷嗷待哺,还这样从从容容,一板一眼的,那得饿死多少人?” 高炽说着,在奏章上批道:“皇上已有旨在先,遇此类事当先赈后报,速速放赈,不得再缓。”写罢交给杨士奇。 士奇点头道:“此事处置得好,就是皇上有旨嘛!” “殿下,这份奏章奇了,是内官监小太监马骐状告五城兵马司城门官,说他们拦截朝廷命使,还抢了东西。” “嘿!太监告城门官,真是稀奇。前面是拦百姓,今天竟敢拦朝廷命使,城门郎的胆也太大了。你午后就去找五城兵马司徐野驴问一下,弄清原委,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冤枉了 人。”
杨士奇应了一声。
高炽又拿起一份奏章,马上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应天府尹向宝的奏折也在说这事,看来通政使赵彝越发知道怎样转递奏折了。”
高炽自言自语,“我说一个小小的城门官怎么敢阻拦钦差呢,皇上着马骐去交趾采办, 他却大索珍宝,随身搜刮的东西太多,雇了几辆车,故不敢摆钦差的架子,又说不出自己 是干甚的,就这样被拦住,没办法时才亮明身份,还把城门官打了。这等内官不予惩治, 还要锦衣卫干甚,传纪纲把他拿了。”
“遵令旨。”听着君臣对话,小太监张兴早捏了一把汗,一听叫他传话,赶忙出去了, 琢磨着怎么转圜。原来,马骐知道自己闯了祸,早把几串珠宝送给了张兴,求他在皇太子前说说话,张兴还没机会开口,高炽就看了折子,做出处置了。
“‘长沙妖人李法良聚众作乱山谷间,宜发兵讨平之。’湖广藩司、都司同时上奏此 事,怕是事态不小。 啊!这儿还有陈谔巡视湖广时弹劾师逵的折子。”高炽对处理聚众作乱的事心里没底。
杨士奇看了看奏章,沉默了,低头不语。永乐四年,皇上提出修北京宫阙,遣宋礼率师逵、古朴、金纯领数十万之众入深山采木,那师逵虽起家国子监生,却生性古怪,从御史到按察使,向以严苛出名。一定是他只想着早日完工而置百姓死活于不顾,激起了民变。 但投鼠忌器,因为,那是皇上的钦差啊!
“爱卿为何不言,不是师逵不知恤民吗?”朱高炽对师逵的秉性也略有所闻,见杨士奇犹豫,也明白了此事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