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夜色,月亮稳稳当当挂在天边。
一抹云悄悄留恋而过,织了花蕾的银裙摆,霓虹占据的城市,洛城南街文化区的热闹非凡。
敲锣打鼓,“好!”此起彼伏的捧场声,人人拿着食物,呼朋唤友地指向一处新奇,雀跃的心,雀跃的笑意。
一条明黄的火龙,弯弯绕绕,盘桓在现代高级的城市。
长街舞龙,有力的身躯,点燃眸中色彩,富有生命豪情的壮阔。
元宵节这天在南街文化区,惯例有舞龙活动,五十块就能吃遍整条街的食物,还有免费的传统文化表演。
“呼!”忽然飞起一道冲天的火束,擦着陈萱宁发丝的惊喜,她缩着脖子跑过。
火星掉入白天的积水,“啪嗒”,不幸中招,踩进黑夜里隐藏潜伏的礼物,溅了一裤腿水花。
被浓重欣喜感染的雀跃,星星点点的灿烂,落入她明亮的瞳孔的光。
“方夏!等等我!”吵闹的环境,不由自主,是比平常高几倍的音量。
前方的人却恰好在她话音落下之时站稳,挺拔的身姿于绚烂的灯火之前。
通明背景的昏暗里,方夏就这样于她三米开外。
心跳似乎停止的篇章,炸开的烟花勾勒月亮的轮廓,陈萱宁看不清他神情,总感觉有一束炙热的目光滚烫地置于她身。
已经很久没在一个节日里,有这样纯粹的快乐了。
手中刚出炉的食物和忘却烦恼的氛围,火树银花的美丽,令人恍惚离开了密不透风的高楼,有一种不夜城的错觉。
在这日你和我和她和他的洛城南街文化区。
明天会是个晴天,她想;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很多人也想。
像无数人渴望发现的乌托邦。
*
“爸爸,妈妈,我们去猜灯谜吧!”
小女孩快乐咧开的笑容,被尘土一层一层,添上时间的划痕。
……
公园早早聚集了乌泱泱人,攒动人头,陈萱宁尽力踮起脚尖也望不见广场中央的布置。
陈固安一把抱起了女孩,高过头顶,稳稳托住,小女孩报赧地忙示意父亲放手。
人堆里陈固安坦然,“女儿没法看见啊。”
一声大嗓门,引得周围一圈人看过来,毛珍有些害羞,微微低头,更牵紧了与陈固安相握的手。
留下无从躲避的女孩,只得故作镇定的正大光明接受注视。
萱宁记小本本:今年元宵节的第一件事情,被爸爸妈妈恩爱着坑了一把。
下午绚烂的晚霞,慢慢擦着西山边隙坠落无穷昏沉,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千万束灯光越来越明亮,陈固安脱下外套给女孩披上。
“爸爸,我不冷哎。”
逐渐聒噪的周围,热情澎湃的歌曲,整齐划一的幅度,陈固安大声说道:“等你感觉冷,就又要挂盐水了!”
好吧……从小因为受寒而多次盐水的萱宁,选择合嘴,相信父亲。
广场上五彩斑斓的灯笼,形状千奇百怪都有,灯谜被挂在柔软的流苏之间,随着晚风,与根根分明的春意飞扬。
凑热闹的人很多很多,但更多的是拉着爸爸妈妈来看自己亲手做的灯笼的孩子。
但凡听见一句夸奖,骄傲自豪的情绪就能简单地到达顶峰,乐此不疲地期待下一年的此刻。
萱宁站在一盏纸灯笼底下,披着滑稽的宽大衣服,偷偷侧耳聆听,隔壁年轻小夫妻的悄悄私语。
“这盏纸做的灯笼好好看啊。”
“我要猜出它的谜语,这样就可以带走它!”
氛围里有莫大的喜悦和浓厚的幸福,萱宁专注回自己手中的灯谜。
长长字条,吸引人的是它特别的材质,摩挲着,有凹凸不平的暗纹理。
今年的元宵灯谜活动增了条规则,猜对灯谜的灯笼可以带走,灯笼本身即是奖品之一。
这激发了猜谜人的兴致,都囔囔着挑选各自的最爱。如果碰巧重合了最爱,还会分外礼貌地相互谦让。
也算那年记录的一幕特别瞬间。
“萱宁!”压低音量,略带惊喜的喊声。
在静悄悄的周围格外突出,熟悉的嗓音和渴望的亲情。
陈萱宁立即回过头,这是另一个吵闹的现实,绚烂的烟花在漆黑里一圈圈绽放。
手中捧着的食物早凉了,失落时,一群嬉笑打闹的小孩跑过她,视线追随,抬眼看见了爸爸和妈妈。
爸爸?妈妈……
“偷偷给你哦,这个和这个都是战利品。”陈固安把两盏灯笼塞入女孩手里,“好看不?”
陈萱宁彻底愣住,大脑零部件早停止运转,呆呆瞧着和蔼温良的父亲。
“哇!爸爸你真厉害。”萱宁开怀地道,小女孩甜甜的笑脸。
泪水模糊视野不清,一股坚定的力量将她揽入怀中,珍重地箍住她全身,猛烈的温暖包裹缺氧了的她,如丛林中迷路的鱼。
“我好喜欢!”
陈固安乐呵呵,摸了摸女孩额前的细软碎发;方夏的疼惜,涨潮的海浪吞没过沙滩。
……
不知不觉,灯谜活动接近尾声,一盏盏灯笼均被摘走,光秃秃的中央场地。
公园内遇见的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一盏灯笼,千奇百怪,友好的家长们欢快赞扬着对方手中的小灯笼。
“唐睿?”女孩眼尖,拉拉爸爸的手,“爸爸妈妈,是唐睿哥哥和廖阿姨哎。”
隔着人潮拥挤,到处都是昏暗光,小女孩一眼就望见了。陈固安眯起眼,疑惑问道:“哪?在哪?难道我真老花眼?”
毛珍无奈,掐了把陈固安手臂内侧软肉,“让你再胡言乱语。”
牵着一家人走近,面上笑容更盛,“廖家姐姐,你也带着孩子出来玩呀,小伙子是不是又窜高了。”
“是啊,一天不见都能窜个五米呢。”廖阿姨接嘴。
毛珍和陈固安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对方这夸张的比喻,正好给萱宁抓住了沉默的空档。
“唐睿哥哥。”
“你有没有去猜灯谜啊?”
女孩并没有在他面无表情的男孩手中看见灯笼,随即换了个问题:
“你……你寒假有做灯笼参加活动吗?”
男孩掀开眼皮,阴恻恻地盯着女孩,在所有大人都没察觉到的空气中,两人间形成个小世界。
萱宁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眼神,依旧笑眯眯,像全部美好的具象存在。
“没有。”唐睿回答。
“哟,怎么小小年纪还会骗人了。”廖姨的声音忽然插入,自顾自的爽朗声音,一点点拆穿唐睿的“谎言”。
“你不是做了一个么?还特别上心,护着不让我动呢,这就忘记啦?”廖姨说得起劲,忽略了唐睿的烦躁和反感。
即使在喧闹的环境里,每个字仍然准确落进耳朵。
女孩得意地注视男孩双眸,他墨色的瞳孔克制情绪波动,耳根泛起红,逃避似的退让开对视的眼神。
“哎哟!”
“这个不就是你做的灯笼嘛。”廖姨突然惊异,指着萱宁右手里的一盏灯笼。
小女孩惊讶,“啊?这是唐睿哥哥做的?”看向廖阿姨时恢复乖巧模样,“我最喜欢它了。”
“哈哈哈哈哈,陈老师,您的这小娃儿就是聪明,瞧我们在这,夸得是真甜呐。”
陈固安回:“嘿呀,不都是小孩的心里话。”
晚风未尽的寒意,春天的丝丝温柔,缝隙里钻出的一株嫩草,草绿色的生命不息。
公园湖边柳树的条儿,抽出了芽,井井有条,排序着细枝,风中轻飘飘地随处飞舞。
巧合的遇见,到了互相告别的时刻。“对的对的,我们还要去趟超市。”
萱宁:“唐睿哥哥,拜拜哦~”
“你怎么这么别扭呢,快跟萱宁妹妹说拜拜呐。”廖姨急道。
始终缄默的唐睿,一声不吭地就大步朝前率先离去,尴尬的廖阿姨说了抱歉,追上他。
重新恢复安静的那处空地,一片香樟树叶掉落,平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冷冰冰的阵风内。
男孩回头,远远望见女孩手中亮光,虽仍凝固的表情,但心头浮起趣味。
我当然知道,你会喜欢,因你存在的它。
*
古色古香的摊位装饰,连带着一份份现代食物都拥有了底蕴。
逛累了长街的陈萱宁和方夏,坐在随处可见的木椅上休息,头顶烟花依旧绽放,依旧热闹非凡。
源源不断的游客涌入南街,永远都在接踵而至的喜悦,方夏忽然起身嘱咐她:“我去下厕所,你等我一会。”
陈萱宁醉倒在今夜,喃喃点了点头。
长街游龙,吟诵着朝气和豪情恰时撞入她视野,目光所及的壮阔,引发游客的连连惊叹,陈萱宁偏头安心地笑了笑。
隐约间,似乎有人在唤她名字。
四下迷茫的寻找起来,忽然被身边的人碰了碰肩膀,兴奋地伸着手指,在耳旁,模模糊糊的喋喋。
陈萱宁不由自主跟随她们的手指望去。
明亮的圆月底下,仿古的石桥上,一排比一切都绚烂的灯笼,耀眼比过舞龙。
涣散的光晕中,陈萱宁的眼睛抓住了一个人。
“我去下厕所,你等我一会。”这个骗子,正站在石板桥中央,送给她胜过绚烂的明亮。
路人都搞不清谁是女主角,他们都兴奋地拿一张嘴当两张的讨论着。
陈萱宁瞧见方夏走下石桥,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明明隔着人山人海,她却偏偏感受到,方夏边靠近,他的眼神边撩拨,犹如睡眼朦胧的春色。
而她的大脑没经思考。
当机立断。
闷头,裹紧外套,转了个身,就往反方向疾行。
清新的风一道道刮过她通红的脸,摩擦出缕缕心乱的火花。
……
可第二天突然急剧降临一波冷空气。
是凌晨时分到的洛城,“呜呜”咆哮的狂风抵抗着温暖的窗户,拼命想挤入,卷噬。
暴雨,冷热碰撞的雷声,惊扰着整个洛城。
陈萱宁早晨起床,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按哑了闹铃,无比踏实的一夜无梦,她愣是不知道昨晚风雨交加的刺激。
清晨,厚重的乌云遍布穹庐,狂风吹起叶子枝干都纷飞,忘记关窗的室内地面一滩水渍。
乌云压着头顶,但视野却分外清晰,洗涤了一夜十个小时的山色,变得清新,像灵魂被抽出内芯,经由彻彻底底的超度。
舒逸的风使乌云紧赶慢赶的掠过,陈萱宁刚攥紧钥匙踏出门,忽然才想起来,今天是她轮休。
那就去买一餐豪华的早饭,美美填一填咕咕干叫的胃吧。
陈萱宁望着清明的景色,畅快地猛吸一口空气。
起早摸黑的警局内,又是一夜通宵,整晚的恶劣天气“砰砰砰”敲打着陆诚神经。
太阳穴内血管“突突突”跳动,企图应和雨点砸落在窗户面上的凌乱鼓点。
又是没有成果的一夜,陆诚强忍了六个小时的不适,最后承受不住,埋头藏进了办公室。
刘边清拿着接水的借口,也一去不返。
顷刻安静的房间,电脑屏上跳跃的盈光,被暴雨声完全霸占的空旷寂夜,唯有一盆青葱的吊兰,郁郁的嫩绿,迎面接受风暴的侵袭。
这场雨直到凌晨四点才隐约有减小的意思。
天台上任凭风吹雨打的背脊,雨点蹦入与他的发丝厮混,胸腔中大段大段的失意,没了手起刀落的干脆。
甚至都想试试尼古丁的解忧效果。
俯瞰星星点点的城市路灯,好像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洛城这幕,暂停了所有斑斓霓虹,远方灰蒙蒙。
黄或白的路灯,就为这尘土里起早贪黑的渺小,送去“还有我在”的慰藉。
脱去精细武装的外壳,想想洛城也不过只是一座小城罢了,无数人漂泊在外思念的家乡而已。
近几年媒体大力宣扬洛城的优秀,短暂间涌入的游客,在普通一天,就足以撑爆警局。
刘边清不自觉叹口气,碾碎脚底下的一片不速之客。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楼下室内的说话声,嘶哑和惺忪的消沉,还有室外快要淹没过他的暴雨烈烈。
小刘走下天台,办公区里望见个熟人,“哟,小夏今日不去约会吗?”
方夏无奈抬起头,对上他眼,“能别打趣我么,陆诚呢?”
“没在他办公室吗?”刘边清侧了侧身。
“不在。”方夏回答说。
“那就奇怪了。”小刘来到方夏身旁,“那就我也不知道了。”
方夏没头脑地问:“刚刚在天台?”
“对,咋啦?”刘边清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雨太大,睡不着,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那边三唑仑的事,是有眉目了?”刘边清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方夏一脸压不住的笑意,瞳孔内希冀闪烁,“对啊,所以我才要赶紧找到陆诚。”
“我去。”
“这你不早说。”
刘边清火急火燎地跑开,火急火燎地一间一间房,寻找起陆诚的身影。
暴雨成了绵绵细雨,似春雨般洒落地面,独自对抗整晚磨狱的吊兰,劫后余生越发的嫩绿。
慢慢的黎明来临,坚定有力的光,温柔地照亮目光所及。
“三唑仑,三唑仑,三唑仑。就这三个字,我后半辈子都不想看见了。”方夏说。
换来陆诚随手抄起文件夹朝他扔去,“说重点!”
方夏耸肩躲开,“好吧。”
咳嗽一声,正式开始,“上一周,我一直调查市面上正规三唑仑的购买,不过很可惜,均无可疑之处。”
“但是!”
陡然提高音量,来阻止陆诚的第二本文件夹,“但是……前几天我拜托了禁毒大队的兄弟们,查查是否曾有大量三唑仑的流入。”
方夏一拍桌,“这好家伙!还真的有!”
“不过……这笔交易在两年前,而且啊,还牵扯了一位,老熟人。”
方夏挑起眉扫视过专注的每个人,最后看见陆诚又把手探向文件夹,赶紧道:
——“秦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