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周炀毫无困意,便独自在庭院里信步溜达了起来。
时值夏初,阳光明媚,暖风熏熏,风中还夹杂着柳树的芬芳。
运河两侧的防护林里,莺雀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令周炀的心情大好。
突然,周炀停下了脚步,锐利的眼神看向东南方向的酒楼。
自今日清晨,二号空幻冥蝶就不停的在杏花坊中四处飞转,终于抓住了可疑之人的蛛丝马迹。
安乐街,聚善酒楼四楼,一身黑衣的鱼鹰帮,玄蛇舵舵主王善聪,一边透过窗子监视着杏花坊,一边听从属下的汇报。
“禀舵主,狂狼帮出事了!昨日,张继山进入杏花坊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且,昨天夜里,狂狼帮的骨干被人一扫而空!”
“出手之人不仅实力强劲,背后的势力肯定也不小!否则,事情不可能做的这么麻利!”
王善聪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示意属下退去,随后喃喃自语道:
“事情更发大条了!这个周炀根本不是什么软柿子!”
“整整一个狂狼帮都覆灭了,此事根本就不是我一个区区王善聪能解决的!”
“现在,要么是总堂派出先天护法,要么是殷帮主他亲自出手,否则此事断不能解!”
“嗯!我现在就去找殷帮主复命去。”
王善聪留下茶水钱,就急匆匆下楼去了,骑上他那匹六百两银子买来的白色骏马,朝着鱼鹰帮总堂疾驰而去。
王善聪不知道的是,一只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飘在风中似有似无的蝴蝶,正牢牢的跟在他的身侧。
鱼鹰帮总堂坐落于城南,瓜河码头西侧,一栋五层的砖木高楼,外像十分气派。
当门牌匾上悬挂的,并不是鱼鹰帮这三个大字,而是水鹰商会的名号。
密原城的主人,只能是密州侯!任何势力也不敢在密原城内与密州侯府公开叫板。
即便是鱼鹰帮,也得将自己打扮一下,才能堂而皇之的在密原城中出现。
当然,顶着水鹰商会名号的殷不凡,绝不会本本分分的做生意。
鱼鹰帮的崛起,背后埋葬着多少良善人家的血泪!
总堂的楼顶,是殷不凡的私人住所,高大宽敞,富丽堂堂,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瓜河码头,以及瓜河两岸的美景。
王善聪一个滑轨拜倒在殷不凡的脚下:
“帮主,走眼了,那周炀颇有些门道!”
“狂狼帮的张继山,您还记得吗?他在一流武者中也算是一把好手!”
“昨日,他受我撺掇,去杏花坊找那周炀的麻烦。结果,他那两百多斤肉全部交待出去了!”
“连带着,整个狂狼帮也在一夜之间被斩杀了所有的骨干!”
殷不凡闻言,瘦削却又不失英朗的面容上不见任何表情。他踱步走到王善聪的面前,然后狠狠的扇打他的左脸。
“胆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给我滚!”
将王善聪撵走后,殷不凡坐回了床榻上,开始运功调息。
这次,空幻冥蝶不再追踪王善聪了,而是在殷不凡的住处安营扎寨下来。
根据空幻冥蝶的感知,这殷不凡至少是先天六七炼的存在,这令周炀的压力顿时大增。
如今,先天二炼,且各种底牌加身的周炀,有机会与不掌握精元秘术的先天高位强者碰一碰。
但是,若对方也掌握着精元秘术,周炀怕是只能抱头鼠窜了。
鱼鹰帮总堂陷入沉寂之后,周炀不再管他。他回到书房内读起了各类杂志游记,想要扩充自己的见闻。
临近傍晚,一直潜伏在侯府锦文院内的空幻冥蝶传来了异动。
身为赵霖春的左膀右臂,柳嬷嬷一向尽心尽责。只见她急切切的冲进了赵霖春的寝卧:
“行动了,行动了,鱼鹰帮已经行动了!”
赵霖春从原本侧卧的姿势腾的一下坐起,懒洋洋的气质也一下子精干了起来:
“哦?结果如何?”
柳嬷嬷面色复杂,但还是慢条斯理的回答:
“鱼鹰帮的人很谨慎,他们撺掇了一个莽夫去找俞氏一家的麻烦。”
“这莽夫虽然眼皮子浅,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流,结果却折在了杏花坊里。”
“主母,咱之前一直都被周炀那个小畜生骗了!”
“我现在怀疑,张欢,李破以及刘大通的失踪,都和这个小畜生有关系!”
“主母,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的出乎我们的预测与掌控!”
“不仅周炀是个韬光养晦的奸滑之徒,鱼鹰帮也小心谨慎,难以抓住把柄。”
“主母,接下来我们如何是好?”
赵霖春左右踱步,细细斟酌后,交待道:
“此事万不可与鹏儿说,他性子冲动,怕是会自乱阵脚。”
“昨日,侯爷身边的贴身领班,周福,跑来知会我,鹏儿有意去寻周炀那个小畜生的麻烦,被侯爷差人拦了下来。”
“他说,侯爷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也就是说,俞氏母子可以除,但不能光明正大的除,否则就是在打侯爷的脸!”
“今后,无论是要除掉俞氏母子,还是要斗倒二房,咱们都得凭借谋略,巧妙的来。”
“或许,这就是侯爷对未来接班人的考量!”
二十里外,倾听一切的周炀已经恶心的快要吐了,密州侯可能会考验他的接班人,但绝对不会考验接班人她妈!
不过,赵霖春的忠心狗腿子却连连点头称是。
“主母,要想除掉俞氏母子,老身这里有个现成的好办法!”
“哦?快说!”赵霖春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时候,柳嬷嬷脸上倒是浮现出一丝红晕:
“说来不好意思,前些年里,老身在侯府外偶遇了一破落醉汉,老身也是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供他吃喝衣着。”
“知道前些日子,老身意外发现他竟然是前漓余孽!”
密州所在之地,两百年前并不属于大乾皇朝。
在这里安邦建国,抚牧百姓的,正是漓国。
当年,大乾羽林军联合西南九侯一同出兵,平灭漓国,将在之前平定潼州有功的周灵图分封在此。
这才有了密州,以及密州侯周氏一门。
而柳嬷嬷口中的前漓余孽,指的应该是漓国王室巫家的子孙后代。
“前漓余孽,能有什么用处?”赵霖春疑惑不解。
柳嬷嬷接着答道:“禀主母,这落拓汉子名为巫灿,是漓国灭亡时,七王子巫万彻那一脉的曾孙。”
“他眼见密州日益昌盛,人心思定,心知复国无望,故而意气消沉,了无生趣,早就存了死志。”
“那人说来也可笑,老身用一顿酒钱的恩情便将其挟制,让他寻死觅活了好几年也没能死成。”
“今番,老身可以命令他先去灭了俞氏满门,再去主动招供受了秦苋蓉的主使。”
“如此,主母凭此一计,便可清除两大祸患!”
赵霖春闻言十分意动,但她又有所疑虑:
“那个巫灿会听你的话吗?”
“要知道,他可是要先去袭杀密州侯之子,再去攀诬他的二夫人!”
“他能愿意怎么做,并且有这个胆量吗?”
“还有,你能保证他不会把你供出来吗?”
柳嬷嬷对此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前漓余孽虽然对复国之事心灰意冷,但对密州侯周氏的仇恨却丝毫未减。”
“能够灭杀周氏的子孙,并且搅的侯府后宅不宁,他绝对会上赶着把握这样的机会!”
“至于会不会出卖老身,哈哈哈,主母你放一百个心,他绝对不会!”
“老身早已略施手段,夺了他的身子!”
“他毕竟是巫家子孙,自矜王族名声。所以,他绝不肯让别人提及他与老身的关系。”
“老身敢保证,只要有人在他的面前提及我柳大娟,他会立刻自绝心脉而死!”
“哈哈哈!”赵霖春的心情愉快到不得了,当即夸赞道:
“我有柳嬷嬷,强似她秦苋蓉坐拥门客三百!”
“哈哈哈……”
知晓了赵大娘子的谋划后,周炀不再关注这对肆意猖狂的主仆俩,而是陪着母亲与思盈安心的吃了顿晚饭。
可是,杏花坊外面的大戏,却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上演。
瓜河码头,一艘精美奢华的游船悄然停靠,船上走下一位全身罩在厚重长袍下的窈窕妇人,径自走上鱼鹰帮总堂的五楼。
待那妇人脱下长袍,通过空幻冥蝶的视角,周炀才发现,此女子正是密州侯的二夫人,秦苋蓉!
“你怎么来了?”
殷不凡依旧盘坐在床榻之上,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语气也是冷冷清清。
秦苋蓉没有答话,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只见她轻移莲步,朝着殷不凡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突然,秦苋蓉好似乳燕投林,竟然扑进了殷不凡的怀中!
两人在突然之间变得热情洋溢,耳鬓厮磨,衣衫褪却,翻云覆雨!
这一幕,只把周炀看得目瞪口呆。
世人只知鱼鹰帮帮主殷不凡与密州侯府二夫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但没人能想到竟是这么的不一般!
在整个密州境内,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密州侯就是天!
对密州境内的一切权贵或是平民均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他殷不凡不过一区区先天,在江湖中或许有些风头,但在密州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连个蝼蚁都算不上!
或许,密原城的城防司会卖殷不凡两分面子。但只要城外的移山营一到,整个鱼鹰帮在顷刻之间便可化作飞灰。
周炀实在想不通,殷不凡为何有胆量,敢给密州侯戴绿帽子。
“秦苋蓉忒也不检点,这样的把柄,要是往赵霖春那里一送,秦苋蓉怕是要万劫不复!”
“不过,帮着赵霖春整倒秦苋蓉,貌似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还是让她俩势均力敌的斗起来,就算我不能渔翁得利,能看看笑话也是极好的。”
“不过,秦苋蓉要是主动来招惹我们母子,那就怪不得我要将此事抖落到光天化日之下!”
“到时候,我那便宜父亲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哼,就当作这些年他对母亲不闻不问的报应!”
“哎呀!罪过,罪过!秦苋蓉到底算是我的二娘,我这样窥视实在是有违人伦,于礼不合!”
“罪过!罪过!”
周炀虽是内心不安,但他实在是担心二人会在激情澎湃之下说出一些关键的信息。
所以,他只能在一种异常的心理痛苦中煎熬着。
一刻钟后,云销雨霁,两人相偎着躺了一会,终究是秦苋蓉首先开口,提起了正事:
“侯爷一直在关注着周炀,我知道你想为胡丕报仇,但不能在侯爷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哼!我难道怕他?”殷不凡手中把玩某处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两分。
秦苋蓉当即白了他一眼:“休要妄自尊大,他可是先天极境,在境界上完全压制你!”
殷不凡却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周氏一门出身行伍,哪有我天禽山的武学底蕴高深!”
“论轻功,整个密州侯府应该都找不出一门可以和我的雁行功相媲美的功法!”
“呵呵,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在他周显隆的面前从容退走!”
秦苋蓉轻摇螓首:“你没有机会在他施展精元秘术的时候,驾驭轻功逃命!”
“哼!”
令秦苋蓉意想不到的是,殷不凡再次对她所说的话不屑一顾。
秦苋蓉原以为,殷不凡再怎么说,也会对精元秘术忌惮三分。
“不要以为就他周显隆是个天才,我天禽山的精元秘术,玄鹰神罡,我也练成了!”
“我和他周显隆,哪个率先踏入气象宗师,还不好说呢!”殷不凡鼻孔冲天,豪情万丈。
随后,殷不凡又痴痴的凝视怀中璧人:
“苋蓉,只要我一步踏入气象宗师,我就会立刻将你从密州侯府带走,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秦苋蓉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深情对白,不需要任何挑引,只见白浪翻滚,两人又是一阵颠鸾倒凤。
激情褪却,秦苋蓉还是不容置疑的对殷不凡交待道:
“你不能对周炀母子亲自出手,你要替我的儿子周曜尘想一想。”
“我已经从浮屠山请来了金牌杀手,替你斩了周炀母子的首级,以报你外甥胡丕的血仇!”
“有区别吗?”殷不凡闻言耸了耸肩:“这样,周显隆就不会怀疑你?”
秦苋蓉轻笑一声,答道:“我东华门在浮屠山的内部有些关系,我已经打点好了,侯爷要是追查,浮屠山会将脏水泼到周显达的身上!”
“周显达?”殷不凡有些意外:“他不是周显隆的亲弟弟吗?”
“你把脏水往他的身上泼,能有什么意义?”
“你要扳倒的,不应该是赵霖春和她的小儿子周曜鹏吗?”
秦苋蓉眼中精光闪烁:“周显达掌管外俸院,而我在外俸院里的眼线纷纷告诉我,周显达现在很不安分。”
“他对密州侯的位置,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为了曜尘,我必须要好好地敲打敲打他!”
“至于周曜鹏,哼,志大而才疏,娇纵狂戾,城府浅薄。”
“对付他,要比对付他娘赵霖春,或者周显达,要简单的多!”
“不凡,只有曜尘顺顺利利的接任侯位,我俩的未来才能真正的安宁!”
在秦苋蓉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殷不凡终于暂时性的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