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守好门,别让人靠近。”
楼犇面露疑惑,“崔将军,你这是?”
崔琢拿着几样东西,施施然于他对案落座,“楼公子别急,简单说几句话罢了。”
楼犇神色镇定,抬手给自己打了杯酒,“崔将军随意。”
崔琢点头,“很好,接下来,我说,你听。”
“第一,彭坤此人狼子野心,但非贪生怕死之人,马荣在他手下当了十余年副将,也绝非等闲,不会被轻易说动。
但是你常年在外游历,交友广泛,与马荣有旧,加上圣上贤德,他自知无胜算,便被你劝降。”
“第二,颜忠此人素来廉洁轻利,不为财权低头,且他尚且在规划铜牛县的建设,更不可能突然投敌。
但是我猜,是颜忠不忍老母幼儿受难,不得不与马荣勾结,欲以两千斤精铜换取老母幼儿一条生路,谁知在马荣心黑手狠,直接杀光了颜氏满门。”
楼犇的酒杯早已经放下,他抬眼看向崔琢,
“将军,何意啊”
崔琢此时也整齐摆好了面前的东西,
“李逢虽然被杀人灭口,但是他夫人藏下了这些文书,还提醒了我城外三十里的驿亭。
马荣也防了你一手,县衙内的暗格中,发现了你和颜忠这些日子交往的信件,相识,相约,会面,煽动颜忠,携全家随程始运送精铜出城,还有约定的时间地点。”
楼犇默不作声,崔琢便自顾自继续,
“另一个有意思的点,是字迹。
从你最初向我强调,颜忠认罪书的字迹无误,我便留意了这事,后来拿到了颜李二人的手书,我也一直在想,字迹这个点,到底会应在哪一步。”
她神色专注,眉眼含笑,像是在解什么颇有趣味的谜题,
“楼二夫人曾经说过,你擅长书法,你夫人也提过,你们有一件定情信物,刻了十种字体,因此字迹这一点无法抵赖,你全家都知道。”
楼犇感觉自己的嘴像僵住了一样,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陌生,
“所以呢”
明明只差一步。
陛下的召自己都城的命令,今日刚送到,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走上仕途,步步高升,只差一步……
“所以你做事还是不够全面啊”
崔琢轻飘飘道,
“你敢保证李逢夫人回乡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吗?你敢确定李逢在狱中这几日,在他烧死之前,一句过河拆桥,一句杀人灭口都没喊过吗?
还有李夫人透露的地点,马荣藏下的信件,你会多种字迹的事情。”
她脸上依然是温和的浅笑,眸中却是惊人的凉意,
“楼犇,你要是能做的尽善尽美,我会省很多事。”
楼犇被他心里那个想法惊的几乎坐不住,可身体又不受控的,一动不动,他死死瞪大眼睛,
“你不揭发我?”
“我为什么要揭发你。”
崔琢悠哉悠哉起身,
“才华横溢,精明能干,见识广阔,擅长交际,还有入仕大展宏图的野心,我简直是打着灯笼找这种人呢。
和你说实话吧,本来打算这次回来,就和楼经那老头论论武德,把你抓去给太子干活的,没想到你自己更急一点,搞了事情出来。”
她到楼犇案前蹲下,放下自己的杯子,开始往里面倒酒,
“一些小破绽,都能圆,一些漏网之鱼,灭口就是,现在你的扬名之战,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两个杯子里盛满的酒液微微摇晃,照出一点熊熊燃烧的烛火来。
血液几乎是沸腾的,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一下子贯穿到全身,楼犇抬起手,缓缓握住那只杯子。
这是他此生面对的,最大的机会。
“叮——”
狼狈为奸的脆响。
*
喝完酒,就算是达成了同盟,崔琢继续问正事,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程始在哪,他知道的情况是什么”
楼犇现在也毫无藏着掖着的必要,崔琢知道清楚了,才能更妥善的收尾,
“因为阿垚的缘故,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他,所以给马荣提议,把程始关在铜矿。他从始至终没见到我,只只马荣。”
崔琢听完他的话,加工出了结论,
“程始因为只一个人,所以马荣杀了他的护卫,把他软禁起来,打算给自己留个人质当后路,结果没想到马荣投诚之后死的突然,所以我们寻了多日,才找到了被他软禁的程始。”
楼犇点头,“毫无遗漏。”
“很好”
崔琢一拍手,“明日我们救出程始,立马就能回都城啦!”
不过那些人可以后续灭口,这些物证……
崔琢察觉到楼犇的视线,随意道,“那有火盆,你动手,烧干净些。”
?
楼犇想不明白,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威胁的准备,“你不留着这些吗?”
崔琢莫名其妙抬眼,“留什么,我办案不利的证据?我很忙的好吧,没功夫收藏别人的罪证。”
楼犇没回她,蹲到火盆边仔细烧起东西来。
自己向来自诩才华过人,一腔抱负只等一个施展的机会,却没想到,谋划了这么久的计策,错洞百出,还被一个比自己年岁更轻的人拆穿……
崔琢喝着酒又晃到火盆跟前,
“马荣李逢之辈,死不足惜,只是颜忠,略有些无辜,还是陛下特提拔的寒门。
你既害人家名声扫地,以后便多给寒门子弟些机会,被打压不得出头的感受,你体会的也够深了。”
“我会的。”
楼犇看着那些布帛,竹卷,逐渐被火苗吞噬,化作灰土,一时有些恍惚。
他从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比他自己预设的所有,都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