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如期而至，还是在市委礼堂，只是人数少了很多。参与答辩的不是三十人了，而是八人，来助威加油的也少了很多。评委除了职工代表以外，还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
于爱华作为计委企业科科长，被列为了经济管理专家，但并不是评委，迎着朝阳，掐着时间点，在答辩快要开始的时刻，她又一次来到礼堂。
晨曦初照，礼堂大院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晶莹剔透。微风轻拂，带来了淡淡的花香，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感受这份自然的馈赠。
大院内，五彩缤纷的鲜花竞相开放，仿佛是色彩斑斓的海洋。玫瑰、牡丹、蔷薇以及各式各样的花卉，在露水的滋润下，更显得生机勃勃。花瓣间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点点光芒，如同镶嵌在绸缎上的珍珠。成群的蜜蜂或蝴蝶飞来，在花丛中穿梭，忙碌地采着甘甜的花蜜，它们的嗡嗡声却丝毫不影响四周的宁静，反而为这份静谧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在这美丽的早晨，礼堂大院不仅是一片花的海洋，更像是一幅精致的画卷。每一步走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呼吸和时光的流转。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都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故事，而那些参与其中的人们，他们的脚步声似乎也被这悠久的气息所柔化，变得轻盈而庄严。
平常的时刻，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的情绪也随之变得宁静而庄重。无论是来此参加活动的宾客，还是偶然路过的行人，都会被这份美丽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静静欣赏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但今天，来到这里的人心情却不同。于爱华压抑着自己的心跳，默无声息地进到礼堂后排坐下。
答辩还没有开始，会场上还是乱哄哄的。袁梁朝评委席看看，一机厂的职工代表都在，但他不知道哪些是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哪些是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经委企业管理科科长刘牧云站在那里，和人聊着天，他应该是经济管理方面的专家吧，但没有看到计委企业科科长。
袁梁没有看到，并不表明她没有来，她还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头低在下面，等待着。她认为，对于袁梁来说，败局已定，今天来参加，那肯定就是形式了。从竞聘演讲后，到面试答辩这十天的时间里，幕后发生了许多事，围绕着评委谁能参加，谁能做评委，也是暗暗发生了一些事。更不要说出题这个环节了，这是最大的漏洞之一。袁梁知道自己是工作组成员之一，迄今为止都没有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唉，这心里的结永远也解不开了。既然我帮不到他，我谁的忙也不会帮，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也一概拒绝。
于爱华的眼光搜寻着会场，稍稍的平静之后，心中波澜又起，不论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绩，我都希望你能成功，你就是我此刻，就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牵挂。
会议主持人还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司马庆。
舞台西侧的房间，徐永华主持抽签，第一号周伟明，第二号杜文艺，第三号黄博，第四号袁梁，第五号魏福森，第六号马虎腾，第七号周晓，第八号夏爱祥。
有手机的都被收走了，大家都等待着，就八个人，看来上午就能结束了。
面试答辩正式开始了，根据抽签，第一名上台的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周伟明。周伟明大学毕业，也在企业里做过几年管理工作，在市政府办公室也是负责企业对口的一些工作。其它的七个人都坐在后台那里，没有了上次竞聘演讲的紧张，只是在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周伟明结束了，袁梁看看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接着第二号杜文艺上台。第三号黄博也结束了，叫到了第四号袁梁的名字。
袁梁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带，健步登上舞台。台下，没有上次市领导在场，答辩的人少，也就少了许多助威的人，有三四百人的样子，坐在会场中央。
既然是答辩，就是有问有答，上来就是回答的统一命题，共五道题。提问者是市经委技术科科长翟民，他也在选聘工作宣传组，个高、嗓门大，成为了统一命题的提问者，反正都是一样，直接提问就行了。
统一命题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什么是资产负债率，用公式怎么表示？袁梁为之一震，但随即平静下来，郎朗作答。接下来的四个统一命题也是没有难度，非常顺利。
翟民宣布，接下来是随机提问时间，请评委提问。
第一个提问的是市政协副主席卢建学，他的提问是：据我所知，你只是干过食品厂的厂长，出口处处长，食品厂的人最多也就是三十个人，你没有当过副总经理，你又怎么能领导一千八百人的企业？
袁梁一愣，沉思片刻，答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国家如做菜一样，必须聚精会神，稳步推进。在管理上有管理幅度的概念，市委书记只要管好七个市委常委即可，他不可能管到市委市政府的几十个职能部门，企业也一样，作为总经理，管好几个副总经理和主要处室就行，这就不超过十五人，连食品厂的一半都达不到，我相信自己完全能管理好。我虽然没有当过副总经理，但我做出口业务多年，我面对的是东南亚、非洲、美洲、东欧等国际化市场，面对的是几十家进出口公司，我的视野和境界确保我能胜任工作，回答完毕。
卢建学继续提问：据我所知，你这几年做业务，连续多次从客户那里拿回巨额现金，有人疑惑，这里面有没有差额或差错？
袁梁微微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问题我不用展开回答。我等着公检法的同志问我这样的问题，上级职能部门也随时可以到一机厂财务处查账，但我相信，我肯定等不到公检法的同志，我的业务账目从无一分差池。清白做事，清白做人，是我的人生准则。心底无私天地宽，清者自清不多言。回答完毕。”
卢建学接着又一个问题：“据说，一机厂派系林立，你也是学派的三剑客之一，你怎么处理好这种关系，你又怎么解释？”
袁梁确实没有想到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头一抬，答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我在一机厂，我从来没认可过自己是什么学派，还是兵派，还是其它的什么派，但我也有同路人，我有志同道合的人，但不是结党隐私的人，不是投机取巧的人，不是为了部门或者个人利益而出卖工厂利益的人。我只能说我不孤独，我们这个派，是一机厂最大的派，有一千多人，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去为员工谋福利，去争取更大的胜利。如果说有派的话，那就是这样一个一千多人的派，这个派会紧密地团结在中国共产党的旗帜下，执行党的决定，对党忠诚，为党的事业、为一机厂的事业，努力工作，奋斗终生。回答完毕。”
袁梁答毕，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人站起来了，喊着：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袁梁看见，是唐汉平站在那里喊着。
卢建学看看一片掌声的会场，再要问时，翟民急忙喊道：“请其他评委提问。”刘牧云举起了手，问道：“你为什么来竞选总经理？”
这个太好回答了，袁梁张口就来：为了理想，为了信念，只有更大的平台，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才能做出最大的贡献。我的竞聘演讲稿的题目就是，不为名、不为利、誓为企业发展做贡献。回答完毕。
袁梁的答辩还没有结束，于爱华就走了，不用再听了，就你们问的袁梁的问题，袁梁还不是信口开河、张口就来，还不是朗朗上口、掷地有声。就现场的表现来说，前面的三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比袁梁好，后面的四个人也不会，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卢建学明显就有倾向性，他是拉一个，再压其他人，表现优异、排在前面的袁梁自然是他打压的重点。自己挚爱的这个男人，还是那样富有激情，有理想有信念，夸夸其谈，岁月改变了你的容颜，但没有摧折你的初心。既然愿意干，那就努力往前走吧，即使头破血流，即使万劫不复，我们都是执着的人，都是义无反顾的人。无论你走到哪一步，我都永远爱你，我都永远支持你。唉，要是我不出来，此刻我就站在你的身边，我要是和你并肩作战，那该多好。
答辩结束了，袁梁又来到听众席，和杜文艺、黄博一起看着下面的答辩。第六号马虎腾、第七号周晓的统一命题，都是对答如流。袁梁明白了，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
第八号夏爱祥结束了，他急忙跑过来：“我的表现怎么样？答得怎么样？”袁梁说：“正常发挥，比你上一轮表现还好。”夏爱祥说：“你估题还挺准的，你告诉我的资产负债率、管理的定义，都问了。”袁梁嘘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回去再说。”
八个人，结果也好统计，杨国庆宣布最终结果，第一名马虎腾、第二名周晓、第三名袁梁、第四名杜文艺，第五名周伟明，第六名黄博，第七名魏福森，第八名夏爱祥。
宣布完毕，马虎腾激动地大声喊着，谢谢，谢谢。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答辩分数公布以后，袁梁没有跟着去吃饭，骑上自行车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马晓荷张罗着午饭：“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吃呢？”袁梁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马晓荷小心翼翼地问道：“不高兴，没发挥好，没竞选上？”袁梁点点头：“两次都是第三名，气死我了。暗箱操作。”马晓荷呵呵大笑起来：“我就盼着你竞选不上，你干那干啥，就是瞎操心，操别人的心，还是干业务好，多挣点提成就行，不干最好。你看你这段时间忙活的，赶快收收心，好好休息一下。”
袁梁吃点饭，休息一会，还是来到出口处。袁梁刚坐下，黄博打来电话，袁梁就来到原周副总办公室，范文章、黄博、夏爱祥都在。
夏爱祥张口就道：“找你吃饭，你跑哪里去了？”袁梁说：“我回家了，没在那里吃。”黄博说：“这也算是真实水平吧，我本来就不想参加，范老师一个劲地推着我，这就很好了。”袁梁气愤地骂了句：“我给你们两个的题，我没有那个本事，我也找人了。你们看看马虎腾、周晓的答题，全是标准答案。就周晓的水平，我随便给他出几个题，他要是能答上来，我把周晓的名字倒过来写。”夏爱祥笑了：“那他最好还是别回答你的问题了，回答你的问题，你还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黄博说：“我先进行完了，卢建学问我的时候，也问我是哪一派，tmd，他就是曾经兵派的掌门人，说这话都不脸红吗，你看他问袁梁的那几个问题，刀刀见血。你再看看他问周晓的问题，他也是抢着问，但问题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谁安排他当评委的，这太不公平了。还有那个徐永华，也是评委，在那里一唱一和，哪能这样安排。凡是一机厂出去的人绝对不能当评委。这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夏爱祥说：“对我倒是温柔，他没有问我。看来他们把矛头直接对准了袁梁，袁梁是第三名呀。”袁梁说：“不用把矛头对着我，我还是第三名，我怎么就逃不了这个第三呢？算了，就这样吧，前两名报给市委组织部，没有我们的事了，该干嘛就干嘛吧。”范文章说：“这就很好了，你们三个全进了前八名，袁梁两次第三名，我都想不到。不管怎么说，既成的事实是改变不了，那就静观其变，先就这样。”
有电话打进来，袁梁看看手机没有接，几个人就散开了。
袁梁来到档案室，王美春对着门口吵着：“贾中华刚刚打你电话，你不接，就给我打电话。”袁梁说：“你喊什么？”王美春看看外面，关上了门：“我故意咋呼的，刚才贾中华打来电话，给我说你是第三名。”袁梁说：“答辩完就公布了，还用他给我打电话。”王美春说：“他打电话给你祝贺啊。”袁梁躺在躺椅上说：“你们两口子可真行，前两名报给市委组织部、市委常委会，我是第三名，我名落孙山，给我祝贺什么，喝倒彩呀。”王美春笑了：“贾科长就是这个意思，他怕你当上总经理，那你的级别不是比他要高很多吗，你最好是当个副总经理，他的心里也没有那么别扭。”袁梁说：“你们两口子心里真阴暗啊，真能想啊。”王美春说：“我和他不一样，我心里不阴暗。我还觉得你当处长挺好，又有钱又自由，多好啊。“袁梁说：“我这处长也不是铁打的，也不知道能干多长时间。”王美春哼了一声：“这么悲观呀，又受到伤害了，你这高兴也来找我，伤心也来找我。”袁梁说：“可不是吗，我过来找安慰了。”王美春走过来，悄声说道：“咖啡煮好了，大红枣给洗好了，就等着你来呢。别急，厂里没几个人上班了，没人来。”
一会，王美春抓住袁梁的手：“不要，别跑偏了。”袁梁说：“今天我是憋了一肚子火，这个火要是发不出来，挺难受的，今天必须得败败火。”王美春说：“你去回龙湖呀，你拉着贾科长一起去，我保证不拦着。” 袁梁说：“等会下了班，到你家里去，一个干老公、一个亲老公，我们三个一起去回龙湖。”王美春说：“说是说，笑是笑，可别耽误了你正事儿。下面是什么环节呀？进行到哪里了？让贾科长给你参谋参谋，看下步怎么做。”袁梁说：“贾科长啥也参谋不了，就是个瞎起哄，下一轮是拟任考察阶段，他们组织力量对一机厂总经理预备人选的德、能、勤、绩进行全面考察，重点考察其政治素质、领导能力和工作实绩，择优确定经理人选，报请市委研究把关。”王美春说：“那就考察吧，你反正是清清白白，你又没和他们一样，你没祸害过人，没打击过人，不贪不沾不赌，咦，你嫖过吗？”袁梁说：“娘们，人家选聘实施方案就说了，择优确定两名总经理预备人选报市委常委会，我这两次都是第三名，我已经没这个资格了。郁闷啊，明天我就领着贾中华到回龙湖去。”王美春拉紧上衣，把房间门拉开条缝：“我觉得你很厉害了，三四十个人，两次都是第三名，已经很厉害了。”袁梁恨恨地说道：“你还没有尝过我的厉害，我有个外号你知道吗，一野四次郎。”王美春瞪着眼睛想着：“一野四次郎？日本名字啊，明白了，肯定是黑玫瑰给你起的外号，有机会了我会会你，看看你的本事，看看你是嘴上的功夫好，还是什么功夫好。”袁梁说：“那就等着吧，本人混迹江湖多年，可不是浪得虚名。”袁梁要走，王美春又一把关上门：“你别到回龙湖去了，你给我一百元钱，你就在这里。”袁梁拉开门：“娘们，我这哪有心情，我白给你一百元钱得了。”王美春拉开门，还说着：“我不要钱，你白给钱我还不要呢。都过去了，那就重新开始吧，还是干你的业务，那不是最好吗？天天信马由缰、走南闯北，就是最恣意的生活，千万别和贾中华一样，天天就为了一个权字。三个字里面，你有了两个半，差不多就行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