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后，公司就传着翠河天地内部认购的事，袁梁和公司员工又兴奋起来。
张荣喊袁梁到瞿溪街转转，进入临时围着的一块区域，那里只有一处深坑，那里就是楼盘一标段，在小区东南方向。看其它的地方，不是堆满了拆毁的瓦砾，就是还未拆迁的房子。
两个人来到拆迁办，拆迁办高主任大清早就在那里大声吼着，身边的地上扔着几颗烟头。拆迁办入场时，上海GYFx房地产公司是和拆迁办签了协议的，此时，拆迁未能按期进行，当然压力也就到了高主任的头上。
张荣递给高主任一根烟：“你还在这里吵，明早我要看到老马家搬走，各莫你快点派人上去。”
张荣说的老马，就是一个钉子户，上次拆迁办到他家去，他拧开了煤气，手里拿着打火机，说是要同归于尽。谁也不怨，谁叫老马两个儿子呢，普川区已经在桃浦新村给他了安置房，面积已经够大了，但两个儿子就非要两套房，不然就不搬，不是要拧煤气，就是跨着窗户要跳楼。老马家住的房子，房龄才二十几年，小高层，在这边属于比较好的房子，他根本也不愿意搬，他就是这里国棉厂的老员工，从他父辈起从宁波来上海就在这里住，他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
高主任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侬看，我眼睛红勿了，我急红眼了。和区里已经协商好了，给老高两套小房子，他要是再不满意再闹，那就强拆，强拆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袁梁见过高主任布置的强拆。那一次就在瞿溪街边，动用了几百人，消防、警察、医生多支队伍聚集，110、120闪着灯就停在一边。高主任一声令下，拆迁办的几十个人一拥而上，冲到了那户人家里，每四个彪形大汉抬一人，把一对老夫妻抬了出来，被抬的老人嘶喊着也无济于事，女拆迁队员、医生、警察随身跟着，上了警车。有人打电话，老夫妻的儿子辈来了四人，都是大叫大骂着，但有什么用呢，只要一人靠过来，马上就有穿着一身保安服、戴着口罩的几人围上来，抓住四肢就强行摁住。二三十人冲上去，开始从房间搬东西，搬下来一件就大声喊叫着，两个人站在大车旁边，记录下搬过来的东西。很快，就搬完，拍照的立马上去，全方位拍照、录像。推土机上来了，老两口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在车上闭着眼睛流泪。他们家的儿女嘶喊着要冲上去，但被紧紧摁住。推土机嘶吼着，只是轻轻一推，房子的一角就七零八落地散架了，再推两下，房子就倒了。推土机没有再推，倒车停在了一边，熄了火。拆迁办的人把老两口的儿女放开，儿女们疯了一样冲进了废墟中，扑倒在那里痛哭起来。拉着老两口的车、拉着家具的车，警车开道，120紧跟，发动起来，慢慢开走了。老两口的儿女转过身来跑着跟着车，被一拥而上的人又摁在地下，老两口被拉到了临时安置点。自始至终，警方、拆迁办的录像机、照相机在全程跟着。
这样的拆迁，袁梁只去过一次。袁梁看着二三百人的强拆，他们的冷静冷酷，他们的有条不紊，他们的专业高效，竟然没有给他们赞赏，袁梁只感觉到了悲凉。
这一次的强拆，轮到了老马家，想必老马再拧煤气罐、再要跳楼也不管用了，任何个人都抵挡不了强力机关的暴击。
张荣吐了一口烟圈说：“各莫你的车轮战、疲劳战、麻雀战、袭扰战呢，你那一套套的战术呢，侬用上呀，最好不要强拆，影响还是要的。”
一标段就两幢楼，就是挖着大坑的地方，张敏和崔永熙也去看了，回来后垂头丧气。
徐宏夹着一卷图纸走过来，问张敏：“张经理，看了吗？侬要哪套？”张敏没好气地说：“看你个头，你们工程部干什么吃的，哪能进展那么慢？”徐宏说：“这和阿拉无关，侬去问张荣，都是拆迁的事。”张荣一步过来：“啥事体和我有关，和我不搭嘎的。”
张荣扭头走了，进了办公室，部门经理都有独立的办公室。袁梁跟着张荣，来到他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问他：“不是说内部认购吗，张敏、崔永熙去工地看了看，回来气坏了。”张荣笑笑：“他们懂什么，你什么也不要管，上海Fx项目你跟着我，这次你还跟着我。这边暂时还不够内部预定条件，但占林到上海GY房地产集团邀功请赏，吹起来了。无所谓，既然是内部预定，就相当于内部员工的福利，和上海Fx开始的时候相似。你一定要在第一波跟着，第一波肯定价格低，基本上是试探性质的，我刚从上海GY那边过来，谭林政、陈贵阳也肯定要这边的房子，翠河天地可是平昌路的名盘，不少关系户都盯着呢，前面的这两幢楼肯定定价不会高。”
袁梁问道：“上海Fx内部预定时优惠百分之二，幅度太小了，不知道这边怎么样。”张荣说：“上海GY房地产集团在桃浦东有一家新开的楼盘，位置很偏，内部预定时员工按照九三折，你想啊，一百万的房子就便宜七万了，占林、谭林政、陈贵阳、赵伟继、程碟英都会要翠河天地的房子，我们的优惠肯定跟着桃浦东项目。翠河天地项目是上海GY房地产集团参与的最高档的项目，领导们都会在这里要房子，自然价格不会高，丁总也乐于送这一波人情，对他来说毛毛雨了。”
袁梁问：“这两幢楼都是多少面积的房子？”张荣说：“这两幢楼最大的房子是一百四十平方米，有一百二，一百一、一百、九十、八十平方米的，大小都有。你是知道的，翠河天地没有正南正北的房子，都是根据地形布置的，房间也是奇形怪状，只保证面积和光照就行了。”
张荣铺开图纸，指着上面说：“我估计谭林政他们肯定会在二号楼买，占林透露过这个意思，那我们就选一号楼，避开他们。在一号楼，我们还不是想要哪个房子就是哪个。”袁梁说：“我选的话，就要一号楼一单元东户一百四十平方米的，寓意紫气东来。”张荣说：“你的眼光真准，我也是选这个单元。”
袁梁说：“我选最大平方的，就是要的折扣差价，办好房产证后立马卖掉。”张荣说：“我这边也是投资，自住的话还是选上海Fx，那边的设计更好，配套更好，那是ZGFx在上海打造的样板项目。翠河天地变成丁总和上海GY合作后，说实在的，设计的档次下来了不少，最大的卖点就是苏州河、就是平昌路，就是与静安区交界。我们是第一波，我选一号楼一单元东户1701室，东户的建筑面积是一百四十平方米。”袁梁说：“我跟着你，我选一号楼一单元1901室。”
张荣笑了：“上海Fx，你和我是邻居，你在我楼下，这一次你和我还是邻居，你在我楼上，压我一头，苏北梁不简单啊。”袁梁说：“我是捞一把就走，哪天就回老家了，我压你什么。我就跟着上海老男人，跟着你老大哥，绝对错不了。”
张荣说：“赵伟继的老婆给我打电话，说她想要一百二十平方米的，程碟英也是一百二十的，都是要一号楼。鲍沪生没钞票，拿不定主意，张敏、崔永熙就是跟着起哄。不急，早着呢，销售代理公司的人刚进来，营销策划方案正修订着呢。不管别人怎样，我去给销售公司的薛小慧打个招呼，先告诉她我们两个要的房号，只要我们占好了房号，除非是区里面的领导，谁也和我们争不走。”
吃过午饭，袁梁要回自己的位子休息，白怡青喊他：“来呀，没看到两个美女在这等着你呢。”
前台后面是接待区，那里有几把椅子、两张小桌，午饭后那里就是白怡青、段晓丽小憩的地方，两个美女就拉着袁梁过去聊天，几乎天天这样。
白怡青说道：“你晚来几天，这几天都在说内部预定的事呢，你考虑怎么样了？”袁梁说：“我考虑什么，我跟着你们上海人吧。”段晓丽哼了一声：“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反正我是不要的，我家宝山那边定了房子的，这边的房子好贵哦。”白怡青轻轻一笑：“侬不要小看袁经理，他在上海Fx已经买了房子，价格涨上来了，不得了啊。”段晓丽眼睛瞪得溜圆：“乡下来的好有钱哦，浦东买房子了，浦东和宝山还不是一样，我反正在宝山有房子的。”白怡青又是一笑：“侬宝山啥地方，上海Fx啥地方，搞搞清爽哦。”
袁梁问道：“张敏、崔永熙上午去了工地 ，没看出什么来，你去看了吗？”白怡青脸上浮现着一丝苦笑：“我没去看，我又不买，没钞票啊。”袁梁说：“明天我和你去看看。你回家和老公商量商量啊，反正时间还早。”段晓丽看着白怡青：“我不买，你也不要买。”
元旦前，公司发布了可以内部预定的正式通知。从国庆节到元旦，已经两个多月了，要房子的有程碟英、张敏、赵伟继、张荣、鲍沪生、崔永熙、袁梁、韦立本。不要房子的有白怡青、段晓丽、杜旺军、杨汉超、阎鲁山、李本珍、徐宏、水继安，就是有优惠也不要。
周五下午五点，下班了，袁梁走出办公楼，向易初莲花走去，准备去哪里买点吃的，反正也没事，就去转转。
袁梁正走着，感觉身旁跟着一女人，袁梁就紧走几步，那女人又紧跟了上来。袁梁转身看，是白怡青。白怡青上身穿着一件棕色的翻皮短袄，下着一条牛仔裤，系着一条方格围巾，衬托着她一头扑啦啦的短发，显得精神、干练。
袁梁问她：“你怎么没有回家，到这边来买东西？”白怡青看着前方说：“回家没事，跟着你来的，你请客。”袁梁说：“易初莲花的东西都不贵，在这里请客很划算的，跟着我走吧，我请客。”白怡青说：“你经常到这边买东西吧？”袁梁说：“这边多方便啊，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我就买点回去自己做饭，反正有的是时间。这附近的几家小饭店都吃腻了。”白怡青说：“你一个人还蛮快活的。”
两个人走进易初莲花，袁梁推了一个车子就走进食品生鲜区，先买了几个苹果、一袋瓜子，就不准备再买了，就要和白怡青一起出去吃饭。
白怡青一把拉住了车子：“别出去吃了，买点青菜，买点半成品，到你住的地方做饭去。”一位女士到自己住的地方，袁梁觉得有点难为情：“那还叫什么请客，太随意了吧。”白怡青说：“我们每天中午吃的好，我晚上回家就吃点水果的，不去饭店吃了，就随便买点吧，我过去做。”袁梁没有再说什么，就买了点东西回去了。
拆迁办也都已经下班，毛学明、孙雪英两口子肯定在公司餐厅，整个教学楼上静悄悄的。
白怡青跟着袁梁走进大教室，很惊讶的样子：“你这里蛮好的，很宽敞很干净啊。”袁梁放下东西，对白怡青说：“你先坐着，我做饭。”白怡青说：“说好了我做的，还是我做。”
有微波炉、电饭锅、电炒锅，很快两个人的饭就做好了。电饭锅蒸了点饭，鱼香肉丝、小青菜、西红柿鸡蛋汤，简单随意。
白怡青和袁梁一起吃着饭说：“你这里来过女人吧，我感觉来过的呀。”袁梁笑看着白怡青：“当然来过女人，那女人正和我一起吃着饭呢。”白怡青噗嗤笑一声：“又开玩笑了，我这女人太老了，有年轻的女人来过吗，这里蛮好的，过来陪陪你。”袁梁说：“我一个外地人，上海的女人很物质的，我这一点工资，没有女人跟我的。”白怡青看着袁梁：“我不相信，段晓丽这样的就想跟着你，你要勿了？”袁梁说：“我不要，我可养不起，我那还不是触霉头。”白怡青说：“就是，缠上你就甩不掉的。”
袁梁问道：“你老公没回来？”白怡青低着头吃饭：“没回来，不来也好，轮休日不来的话算是加班。”袁梁说：“那你一个人痛快了。”白怡青说：“我跟着你，听听买房的事。中午鲍沪生说你们几个报名了，财务部程碟英、张敏报了。”袁梁说：“昨天我去销售公司薛小慧那里，报名的八人。”白怡青说：“你上海Fx的房子还没有卖吧，这里再买房子，你哪来的钞票，我下午和朱振生打电话，他说我脑子坏掉了，没有钞票还买房子。”袁梁说：“我也没钞票了，明天我去上海Fx去转转，看看那里的房价，看看那边的房子好卖吗。”白怡青说：“明早我也没事，我和你一起去。”袁梁说：“你不要去了，在家休息吧，我还不知道几点去呢。”白怡青说：“朱振生也是做过业务的，就是和你不一样，不然你怎么能做总经理。你买房子，你家老婆怎么说？”袁梁说：“我没给她说，买上海Fx的时候没给她说，暑假我带着她去看房子时她才知道，翠河天地我也不告诉她，告诉她，她担心的。”白怡青惊异地捂住了嘴：“不会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给她说，怕她担心？不得了，苏北的男人不得了，这里的男人不要被老婆骂死。”袁梁说：“苏北的男人，和上海的女人有得一比，都比较强势。”白怡青嗤了一声：“我就不强势吧，我和老朱商量呢。”袁梁说：“让他拿钞票和他商量，不让他拿钞票就不和他商量。”白怡青看着袁梁，眉头皱着：“你的意思是？”袁梁笑笑说：“我没什么意思。”白怡青把汤喝完，放下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周一上班就去报名，不和老朱商量了。好的，就这样，明天我先过来，陪着你去上海Fx。”
星期六上午，白怡青陪着袁梁到上海Fx转了转，转了几家中介，看看市场行情。中午在外面吃饭后，袁梁记得白怡青说去过东方明珠，但没有上去过金茂大厦，就拉着她登上了金茂大厦。
又是周一午饭时间，白怡青轻手轻脚拿着餐券来到袁梁的工位旁，看着段晓丽的方向，低声对袁梁说：“我报名了，薛小慧那里登记了。走啊，吃饭去。”袁梁说：“你看你，神秘兮兮的，你是上级派来和我接头的女地下党吗？还是个漂亮的女地下党。”白怡青的脸有点红：“年轻漂亮的，正站在前台看着这边呢，要你过去呢，你快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