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早在刘文静杀死周衍之后,就开始在睢阳陆续调离人力和物资。
但这一次双方战争来的太快,许多人接到睢阳撤离的命令的时候,根本不相信。
他们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清晨背着农具,沿着阡陌,相互讨论着谁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到田里后,将饭菜放在一边,就开始一天的劳作。
虽然汗流浃背,但脸上也有幸福的笑容,在他们看来,只要勤勤恳恳,就能每天吃上饭。
这样的日子多么安逸啊!
但在他们刚忙碌不久,轰隆的铁蹄声打破了原野的宁静,远处惊起了一大片飞鸟。
田野中的人们惊恐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那一片黑色的洪流,正快速朝这边涌来。
杀戮开始了,首当其冲的是睢阳以北的安县。
三月十三日开始,大量魏军铁骑涌入大夏境内,对那里的村落、市集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戮。
无数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战争已经开始。
他们有的被砍下脑袋,有的被刺穿身体,还有很多人被骑兵群碾压过,身体变形,血肉混在泥土里。
三月的细雨像往年一样滋润着泥土,但今年泥土的颜色却是红色的。
消息快速传到睢阳,睢阳震动。
这个时候,睢阳还有一万夏军没有撤退。
刘文静还在睢阳,他本来在和几个肤白貌美的妹子深入讨论一些愉快的问题,突然被人打断,然后被告知魏军铁骑来了。
刘文静吓得从床上蹦起来,然后快速穿衣服,穿好后就跑。
但跑着跑着,他才意识到这一次来这里的任务是调离睢阳的人和物资,退守剑门关。
“人呢!王元!”
徐州长史王元急匆匆跑来:“徐国公!下官在这里!”
刘文静擦了擦汗,瞪大眼睛看着王元:“我找你干什么来着?”
“徐国公大概是想问魏军打到哪里了。”
“对对对,魏军打到哪里了?”
“昨日在安县。”
“安县距离我们这里多远?”
“四百里。”
“骑兵多久能到?”
“最快四天到!”
“四天就到!”刘文静差点跳了起来,愤怒地咆哮,“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要快点撤,你们一个个这几天想方设法拖延,现在好了,敌军来了!”
面对刘文静的愤怒,王元很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
这时,徐州统领张文泽疾步跑来。
“徐国公!徐国公!”
“老张,你来的正好啊!赶紧召集所有兵马,带着物资,我们跑……哦不,是撤离!”
“徐国公,快请出城吧!”
“好好好,老张啊,你终于要配合我了,我跟你说,这个计划是陛下亲自……”
“徐国公,前线告急,不要多说了,立刻动手,王长史已经安排各级官员,城内一批兵马也配合,该撤离已经开始撤离!”
“嗯嗯嗯,好好好,你们看你们看,还是得听我的吧!对了,记得屋里那几个妹子给我带上,我要带回京!”
“是。”
“老张,你也去收拾一下,咱们好歹也认识了二十几年了,这几年真的是辛苦你了,现在魏铭已经倒台,朝堂上下一片清朗,我们回京好好喝几杯!”
“徐国公,别说了,快走吧!”
刘文静收拾好后,在一众军队的簇拥下,出了城。
往日繁荣的睢阳城,现在也已经彻底乱了。
许多人拖家带口,涌出城外,跟着军队往南面撤。
刘文静回头观望人群,心中不禁有些发沉:真的要打仗了吗!
“张统领呢?”刘文静突然问道。
“张统领在城北调集兵马!”王元说道。
“在城北调集什么兵马啊,现在都到城南来了!”
“他说他要调集兵马,让徐国公先走。”
“不不不,我要跟他一起走,有他在我安心。”
这时,张文泽骑着马飞奔而来。
“老张啊,你终于来了,走吧,快走吧,怎么变得这么磨蹭!”
“你走吧。”张文泽看着刘文静。
“什么意思?”
“我不走了,你走吧,前几天你说要撤离睢阳,我当时就决定不走了。”
“你不走,你留在睢阳干什么?”
“和它一起共存亡!”
“你疯了!”刘文静大吃一惊,翻身下马,将张文泽也拉下马来,“你下来!下来!”
“徐国公有什么事,当面说!”
“你下来!”
“当面说!”
“撤退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
“那你还不听从?”
“我从来没有听从过陛下的命令!”
刘文静急了,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知道!”
“那你还……”
张文泽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父亲的爵位温良伯,和你父亲差了两级,因为他一辈子温和,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在后勤做事。”
“你说什么狗屁话,我从小都没有瞧不起你过!”
“我知道,可我一直瞧不起我父亲,他为什么不能上战场杀敌?”张文泽目光泪目,“我以前一直瞧不起他!我希望他能成为你父亲那样的名将!直到他临终前跟我说,他只是不希望我和我弟弟失去父亲,所以他不愿意去前线!他承认自己是懦夫!但他却给了我选择,让我自己去选择自己的道路!”
“你什么狗屁道路,从小一大堆的狗屁道理,现在是陛下的命令,撤退!”
“我撤退了,他们怎么办!睢阳百万百姓怎么办!睢阳附近的民众怎么办!魏军前锋骑兵四天之后就会过来!他们根本来不及撤退!”
张文泽突然提高音量。
“那你想干什么!”刘文静脸色也变了,使出一股狠劲,愤怒地质问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这个时候不需要你去前线!”
“那谁去?”
“他们有的是人!”
“如果人人都这样想呢?”
“他们本来就应该去前线……”
“你父亲也本来应该吗?”
刘文静瞬间如遭雷击。
其实刘文静和他父亲也有矛盾,刘仲卿从小对这个儿子非常严厉,但刘文静并不喜欢打仗。
双方多次争吵。
刘文静沉默片刻,才苦笑起来:“我对不起他,我有辱徐国公的威名!”
张文泽道:“呵呵,他以前到我们家的时候,都夸你,说你是他的骄傲。”
“是吗?”
“是的,他说大夏开国第一功臣萧璟就是做后勤的,他其实自己也反思了很多。”
细雨落在他们的头上,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从脸颊滑落下来。
“行吧,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你在这里?”
“神卫军第一营和第二营都在!”
刘文静微微一怔,诧异道:“难道这两年没有被周衍撤换掉吗?”
“周衍敢撤换文职,但他哪里敢动我们行伍出身的!”张文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和一口大白牙,“儿郎们都在!我们一定会挡住魏军,为你们争取撤退的时间!对了,我们都写过家书,你帮我们带回去,交给家里人,就说我们是在保卫家园!”
说着说着,刘文静擦了擦眼睛:“我在江宁摆好酒宴等你,你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