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就这么呆呆地站在一旁，任由周围的喧嚣和混乱将他淹没。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清晰得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习丞几人小心翼翼地抬着那妇人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担架上的中年妇女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
下半身衣裙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
一根孩童小臂粗的尖利木头，狰狞地穿过她的右大腿上，触目惊心。
而她的左腿，像麻花一样，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其他的士兵们也陆陆续续地抬着伤员从废墟中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轻，有的重。
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一幕，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痛了陈继的心。
他内心深处的那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再也无法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万幸，那年轻妇人还有一口气。
“快！快把她送到医棚去！”习丞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一如既往的果决。
士兵们抬着担架，飞快地朝医棚跑去。
陈继回过神来，连忙背起小丫头，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小跑。
重新回到医棚，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贺英柏和其他几位大夫正忙得团团转，他们手脚麻利地为陆续送来的伤员处理伤口，包扎、止血、上药……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迅速。
中年妇女被安置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贺英柏仔细地检查着她的伤势，眉头紧锁。“她的腿骨折了，骨折倒是不难处理，但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最怕的就是伤口感染。一旦感染，这腿就保不住了。”
陈继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大夫，听到贺英柏的话，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感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几乎就等同于死亡。
他转头看向一直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丫头，轻声问道：“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大人？”
小丫头一双眼睛早已哭得像熟透的桃子，肿得几乎睁不开，她摇了摇头，用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小小声地说：“没有了……之前大雪，又冷又饿，爹爹和爷爷把粮食都紧着我和娘……爹爹和爷爷……都饿死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稚嫩的声音说出如此残酷的事实，陈继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小丫头说：“丫头，你娘现在受了伤，没有办法照顾你。你愿不愿意先跟我回将军府，等她情况稳定了，你再过来陪她，好不好？”
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异常懂事。
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她很想和母亲呆在一起，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母亲那紧闭的双眼、苍白如纸的脸庞，以及那条还在不断渗血的伤腿上时，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母亲的负担。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继，哽咽着说：“我……我听叔叔的……”
陈继的心里一阵酸楚，他轻轻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柔声说道：“丫头乖。”
他转身对一旁的士兵吩咐道：“等这位夫人醒过来，就告诉她，她的女儿丫头在将军府，让她安心养伤，不必挂念。”
说完，陈继抱起小丫头，一瘸一拐地朝将军府走去。
之前崴到脚踝，一直没有注意，又背着丫头跑了一路，此时肿胀感挥之不去。
回到将军府后，陈继将丫头介绍给了刘洪泽和楚斯钰。
小丫头怯生生地躲在陈继身后，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她叫丫头，以后就先住在府里，你们多照顾她一下。”陈继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哥，你去哪儿？”楚斯钰叫住了他。
“有点事要做。”陈继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你的腿……”楚斯钰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小伤而已。”陈继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然后一头扎进了之前的密室。
送进去的吃食也大部分动都没动，刘洪泽只能把冻成坨的吃食重新换掉。
这一关，就是三天。
三天后，当陈继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些什么。
他刚出来，就直奔医棚而去。
医棚内气氛凝重。
贺英柏站在年轻妇人的病床前，她身旁围着一群大夫，皆是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年轻妇人的腿伤处已经开始泛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就算是寒冷的天气，都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腿……怕是保不住了。”贺英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伤口感染得太严重，再拖下去，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截了吧。”另一个大夫附和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年轻妇人听到“截”字，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紧紧地抓住被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拼命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嘶哑地哀求道：“不……不要……大夫，求求你们，不要截我的腿……我……我不能没有腿啊……”
她眼神绝望地低头看向依偎在自己身边的丫头，眼泪止不住的流。
丫头也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用稚嫩的声音哭喊着：“贺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我不想娘没有腿……”
“大夫，求求你们了，我不能没有腿啊，家里只剩下我和丫头，要是我再没了腿，丫头可怎么办啊！”妇人哀切的看着贺英柏，眼神从周围的大夫身上挨个滑过。
“贺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个年轻的大夫不忍地问道，他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贺英柏沉默了，他何尝不想救这条腿。
若是坚持保住腿，错过了最佳截腿的时间，到时候命都要没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夫人莫慌，可以不用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