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舒心,让宁绝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安崇邺率先睁眼,还未动作,怀里的人就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边摸着他的腰一边问。
“……谁在敲门?”
安崇邺抓住他作乱的手,安抚道:“没事,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说罢,他轻轻抽出被压着的手臂,慢慢起身,拉过薄被把人盖好后,才穿上鞋子走出外间。
推开门,天乾笔直站在外面。
“何事?”
天乾低头,恭敬回答:“主子,闻小公子来了。”
闻卿竹?
安崇邺略扬眉,转身正要进屋,身子一顿,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阿绝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天乾闻言,立刻跪下:“是属下失职,没保护好公子。”
他没有任何解释,直接请罪。
安崇邺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要罚他,只是不带感情的说了一句。
“不要再有下次。”
他派他去宁绝身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好,那代表他这个暗卫不合格,也该换掉了。
天乾身体一颤,却只能说:“是,属下谨记。”
“起来吧。”
安崇邺单手负背,等他站起后,又问:“可知是谁伤了他?”
“属下不知。”
天乾低着头,把那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后,补充道:“属下检查过他们的武器和装束,全都是很普通的材质,不过从武功路数上看,他们招法相似,配合默契,应该是统一训练出来的高等杀手。”
安明訾,安明玧,黑衣杀手.……
安崇邺一一听完,凛冽的目光在听到房中动静后全数收敛。
转身,回到内室,看到宁绝已经起床换了身衣服。
“怎么起来了,再多休息会儿吧。”
“睡不着了。”
背对着他,宁绝系好腰带,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青鱼石挂在腰间:“有人找我吗?”
“闻卿竹。”
安崇邺拉着人到镜前坐下,拿起木梳给他理顺长发:“应该是来问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事。”
宁绝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等燕王下葬后,应该就能回了。”
安承权继位嗣王的旨意还未下达,他们还要等启安帝一个回复。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
安崇邺笑着,勾起他两侧的长发,取了条浅色的发带绑好,再用玉簪固定后,他弯腰看着铜镜里俊美的少年。
我的阿绝,真好看。
丰兰院长亭下,闻卿竹倚着栏杆若有所思,耳边吱呀一声,伴着窸窣的动静,不远处的门开了,他抬眸,看向那并肩出来的两人,眼中尽是疑惑。
四殿下怎么会从宁绝房中出来?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好似相处得还不错。
不过,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怀着好奇的心思,他上前,先是对安崇邺行了一礼,说了句“见过殿下”后,又对宁绝使了个眼色:“宁绝,我有事想问你,能不能……”
他少有这般遮遮掩掩,尤其是在皇子面前,这属实不敬。
好在安崇邺也没跟他计较,在宁绝投来目光时,他点了点头。
“走吧。”宁绝颔首往廊下走去。
闻卿竹对安崇邺抱了抱拳,随即跟着宁绝离开,两人走了一段距离,确定足够远了之后,宁绝停步,站在一簇刚修剪过的常青树前。
“说吧,什么事?”
宁绝平静的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闻卿竹一向不藏事,他张了张嘴,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纠结许久,才犹犹豫豫开口。
“宁绝,你……是不是放走了安明玧?”
“是。”
宁绝直接回答,没有半点隐藏,没有丝毫狡辩:“是我放走了他。”
“为什么?”
闻卿竹不明白,那可是安明玧,启安帝和燕王都指名要杀的人。
他眼里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担忧。
“清宴,我欠了他。”宁绝解释道:“我知道他该死,我也不该放过他,可是……有恩必偿,就算是要杀他,我也得先还了这救命之恩。”
只有恩义两清,他才能在动手时心无所愧。
“可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闻卿竹拧着眉说:“一旦事情败露,陛下会如何惩治你,你有想过吗?”
他不是不懂“有恩必报”这句话的意思,但那也得分人啊,安明玧哎……何等角色,那是森罗殿的阎王爷,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甚至包括了他自己的父兄。
这样的人,杀了他就是替天除恶,积攒功德,还谈什么是非对错,报什么恩义情仇?
他理解宁绝的想法,但十分不赞同他做的决定。
“世人皆知,安明玧武功高强无人能敌,骁骑营没困住他,也是很正常的事。”宁绝拍着他的肩膀说:“除你以外,无人知道是我放走了他,所以,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有事。”
他是借着黑衣杀手的名义“劫”走了安明玧父子,就算旁人查起来,也不会联想到他身上。
闻卿竹白了他一眼:“既然没人知道,那你怎么不连我一起瞒着?”
作为骁骑营都尉,他最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但是……
“我信你。”
宁绝坦然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害我,我也不想瞒着你,如果以后事情败露,我会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
听他这撇清关系的话,闻卿竹难得变了脸色,有些气愤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吗?我只是觉得,你为了那样一个人,不值得而已。”
本应是天上明月,又何必为了沟渠之水,而让自己沾染污泥?
折了手边一片绿叶,宁绝说:“值不值无法轻易评判,但我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
“……”
他的坚决到了固执的地步,闻卿竹面色无奈,再多的话都堵到了喉咙口。
他能怎么说,站在对方的立场,似乎谁都没做错什么,可事态发展就是越来越偏了。
深吸一口气,闻卿竹又问:“方才大王孙说,牢里的安仲柏被人救走了,那也是你干的吧?”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宁绝也如实点了点头。
“你……”
闻卿竹张了张嘴,心头升起烦躁,他想发火,又怕引起旁人注意,情绪与理智交缠,最后还是压着心中怒气,来回踱了两步,实在忍不住了,才放低声音斥了他一句!
“你糊涂。”
为了那样一个人,压上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可不就是糊涂吗?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贯理智的人,会突然做出这么多不理智的事。
看他责备又担忧的神色,宁绝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放走安仲柏,自是有我自己的考量。”
“安承权和安明玧之间的仇恨无法调剂,若任由安仲柏留在此处,安承权肯定会杀了他,而一旦安仲柏身死,安明玧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雪恨……到那时,潞城只怕又会陷入一场不必要的血雨腥风中。”
是非恩怨今朝尽,浮沉斑驳半世消。
若无必要,宁绝并不想看到战火,原先为了兵权他已经毁了潞城一次,后续若能避免,他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