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段话,将我隐忍了一路的憋屈一下子点炸了。
我握住她揪我耳朵的手,狠狠朝一旁推开,直直逼近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质问道。
“为什么你总是将成绩的好坏跟人品相挂钩?”
“但凡成绩好的人做错了事,你总有一百种理由替他们开脱,但若他们成绩一般,你就主观否定他们的一切?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成绩好的人,成绩差的就活该被你贬低?”
“怪不得你过节都没学生送你礼物!这都是你活该!是你的报应!”
“啪!”
母亲红着眼,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她已经气到五官扭曲,狰狞地站在我面前,扬在空中的掌心因为这一巴掌变得通红,整个手掌都在颤抖。
“我养你育你,将你拉扯到这么大,我一切都是为了你,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真的就是贱啊,连女儿的尊重都得不到!”
不等我开口,“啪”的一声,她反手对着我的脸又是一巴掌,“说,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妈!”
母亲近乎疯狂地抓住我的肩膀,后槽牙咬得死紧。
这一巴掌用尽了力道,我大脑顿时一阵眩晕,脸颊火辣辣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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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受不了了。
我一手擒住她的手腕,直接朝她胸膛猛地朝后推去!
我如今的身高,几乎已经跟母亲一样高了。
母亲被我这个力道一下子推得跌坐到地上,表情倏地呆滞一瞬。
我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被我推倒在地的母亲,字字诛心,“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一个母亲!你就不是个好妈妈!”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情感。
母亲听到后,表情僵硬在原地,甚至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
气氛陷入死寂般的沉静。
我捏紧拳头,紧绷着后背,整个人时刻处在十足的戒备状态,生怕母亲一个反扑上前,对我拳打脚踢。
然而母亲却始终抬头看着我,眸中情绪快速涌动。
下一秒。
“啪!”母亲猝不及防地扬手,冲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对,没错,就是我自己贱,不然怎么养得出你这样的女儿?连自己的妈都不认……”
“啪!”
母亲扬起另一只手,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是我错了,你是我教出来的娃儿,结果到头来连最基本的尊重孝顺都没学会,是我没教好……”
“啪!”
“你们都没有错,我才是那个罪人,你们都正义你们都富有同情心,是我自作多情,我活该……”
“……”
母亲这个打脸猝不及防,直接将我架在了道德制高点。
我看着母亲一巴掌一巴掌,丝毫不留情面地扇着自己的脸。
一边扇,眼神看我的冷意就加深一分。
没一会儿,母亲的脸就肿了起来。
我站在她面前,手心都是汗水,感觉一颗心脏全然被她死死捏在手心。
明明母亲打的是她自己的脸,然而我内心却煎熬无比,简直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要窒息。
终于,在母亲不知道第几个巴掌即将打上去时,我彻底承受不住了。
我将画板直接摔到地上,冲向母亲,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不要再打了!是我错了!”我痛苦哀求,绝望到呼吸不到一点希望。
我感受到手中手腕力量在与我拉扯。
那是属于母亲的权力在向我示威。
以一种示弱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强权。
我跪下了,我投降了。
我深知自己的每一次道歉,都会让母亲今后越发的肆无忌惮,这种委曲求全换来的短暂安稳,不过是饮鸠止渴。
然而我是真的快承受不住了。
我整个神经都已经紧绷到快衰弱,让她赢吧。
我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哀求,终于让母亲停止了自虐。
她扳正我的肩膀,用发红的双眼跟浮肿的脸对着我,最后质问道,“今后不要跟这些人有任何联系,告诉妈妈,你能不能做到?”
“……”
此刻,我已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我听见自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心灰意冷地应道,“……好。”
直到听见我的承诺,母亲神情这才缓了一点。
但她并没有对我露出释怀或者原谅的表情,她默默朝厨房走去,继续去鼓弄她的东西,留我一个人跪在地上,揣着一肚子的愧疚与不甘。
我忽然觉得整间屋子暗得可怕,闷得我快透不过气了。
“妈,我想在下面坝子里走走,可以吗?”我冲着厨房忙碌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道身影没有任何回复。
我起身,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禁又回想着今早上看见的如此窒息的画面。
窗内窗外,都是如此的令人心死。
我到底该如何才能摆脱这日复一日的压抑环境?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那一刻,我也不想去理会母亲到底让不让我出去了。
我握住门把手,打开了大门,沉默着走了出去。
我朝楼下的马路走去。
马路之下,是一片藕田。
这片藕田,正是我父母主卧窗户对过去看见的那片,每到夏季就会开出很多的荷花,非常漂亮。
我沿着马路往下,一直走到田野边缘。
藕田的边缘角落里,埋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出水口,味道有些腥臭难闻。
朝里面望去也是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蹲在出水口旁,大脑放空地看着脚边浅浅的水面。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水里有很多游来游去的蝌蚪。
我捡起旁边的枯树枝,漫不经心地戳着水里的蝌蚪们,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受到惊吓的蝌蚪一哄而散,向四下逃离。
他们越逃,我内心的怒火就燃得越旺。
我朝四周环顾,一眼发现一个喝了一半的饮料瓶。
我将里面的水尽数倒出,在蝌蚪最多的地方,将整个空瓶平放着按进水里。
因为压强的缘故,几乎是一瞬间。
十几个蝌蚪一下子被吸进了瓶内。
我冷漠地将瓶子从水中提起来,朝岸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瓶内的水悉数倒出。
瓶底的空间本就狭窄。
随着赖以生存的水源快速流失,十几个蝌蚪在里面翻涌得更加卖命,似乎在拼命寻找出路。
可它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我盖好瓶盖,近乎是疯狂地摇晃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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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松开手时,绝大部分蝌蚪已然贴在了瓶内壁上,死透了。
我看着瓶内奄奄一息的剩余活物,冰冷地旋开瓶口,将它们抖落出来。
如果它们有意识的话,我猜或许在这一瞬间,它们觉得自己得救了。
殊不知此刻,才是真正的死亡。
我看着地上蠕动的黑点,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了上去,狠狠碾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