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川是被初晨耀眼的阳光唤醒的,他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榻上,身上还好好的盖着薄被。
床边的桌案上,白色莲花香炉当中还焚着香,袅娜的香气盘旋而上,在阳光穿透窗棱投进来的光线里慢慢舒展散开。
霍云川的思绪如同这般烟雾一样有些松散,他呆呆坐在床榻上,一只手无意识攥着被角,似乎在用力回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想了”,灵韵真人的声音响起,他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的托盘当中稳稳当当端着一碗油茶。
霍云川闻到那个熟悉的味道,眼睛里的光终于一点点聚了起来,整个人从恍惚当中脱出来。
“师兄?”
他边说边环视周围,“我还在山上?”
“还说呢,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晕倒了都不知道”,灵韵真人用手背试了试碗的温度,这才放心端给霍云川,“刚煮出来的油茶,加了槐花蜜,喝一点暖暖身子。”
“嗯”,霍云川没拒绝递到手边的油茶,端过来喝了一大口,喉咙里发出带着幸福感的哼声。
“她……走了?”
霍云川咂摸着油茶的滋味,脑海中却无法抑制地回忆起了那日他跟白榆对峙时的情形。原本以为依照白榆这个暴脾气得破门而入把他拖走,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当初她明明大费周章逼他留在她身边……
“两日前就走了”,灵韵真人见霍云川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叹气,小师弟总归是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也会为年轻姑娘思虑恍惚了,想到此处不免感怀万千。
“两日前?”霍云川惊讶地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已经两日了?”
“是啊,你昏睡了两日。”
“她……”,霍云川有些,“就这么走了?”
“她说会回来找你”,灵韵真人总有种老父亲的心酸感,禁不住又开口叮嘱:“小师弟啊,白司主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
怪就怪白榆的外表太有欺骗性,霍云川本来在继续小口抿油茶,暖融融的滋味从喉咙流入身体,熟悉的味道能平复很多不安和委屈。但他听到“年轻”两个字实在忍不住抬起头,匆忙咽着油茶,“她?”
“昂我知道她确实修为不俗,举止上也……”,灵韵真人是个体面人,就算是背着别人议论也很谨慎的样子,“但退一万步说,她毕竟是个女子,年岁也小,不是山上那些皮实弟子,你与她说话还是该和和气气的……”
霍云川只在没忍住,弯起嘴角笑出了声。
阳光有一半落在他的肩头,随着他笑时侧头的动作不免从他的眉梢与眼睫间扫过去,暖融融的又温柔又安静。
灵韵真人极少看到自家小师弟有这般柔和的表情,不免惊讶:“不是,你笑什么?”
“她今年三百多岁了,师兄”,霍云川垂着头笑,自己都觉得好笑,只是他性格向来平和安静,笑也没有那种大起大落,“年岁比你我加起来都大。”
“啊?”灵韵真人一瞬间觉得自己头顶的天塌了,砸下来能把他脖子砸断那种,“你说她多大?”
“三百多岁”,霍云川笑着喝光了最后一口油茶,将碗放在了一边,不着痕迹抹去了嘴角的茶迹,“没想到吧?”
“修罗族当真如此奇异?”
灵韵真人回忆起当初在奇异典籍当中看到的一些关于修罗族的传说,不禁好奇起来,“我只知道他们能征善战,力大无穷,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这种长生不老的容颜永驻之术。”
“他们族中十岁约莫是人族的一岁”,霍云川想到了什么,语气飘忽起来:“至于白司主她……似乎跟普通修罗族还不太一样。”
“有何不同?”
“说不出来”,霍云川慢慢摇了摇头,“跟我以前见过的修罗族都不同。”
“师弟啊”,灵韵真人小心翼翼试探,“会不会是你觉得白司主与众不同?”
“嗯?”
霍云川没听懂灵韵真人的意思,很是认真的解释,“她确实与众不同,她的修为要比其他司主都高,甚至就算是我修为最盛的时候,想要赢她也并不容易。”
“哎我不是说这个”,灵韵真人内心一阵无语,“怎么又拐到武功修为上去了!”
他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
可偏偏霍云川一脸诚恳又疑惑地问:“不就是在说她的武功修为吗?”
“我分明说的是年纪!”
灵韵真人这会儿也不明白到底小师弟是开窍没开窍了,“你偏要往其他地方拐!”
“……”,霍云川觉得自己快要听不明师兄说话了,“你问年纪,不就是想向我了解她的修为?”
“我有吗?”
“……”
霍云川也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下去,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住了。
“那不然,你是想问什么?”
霍云川又不想让自家师兄为难,便主动把话往下顺。
“……”,灵韵真人哽咽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别问了,越问跑得越远,还不如赶紧移开话题:“差点忘了问你,白司主说她能给你解毒,当真能解吗?”
霍云川平静地点了点头。
灵韵真人还不太放心:“真能帮你恢复修为?”
霍云川又点了点头,“能恢复的。”
“那就太好了!”灵韵真人感动地握着霍云川的手,“没了修为你必定是最伤心难过的那个,若能恢复,你开心起来,师兄就放心了。”
“师兄……”,霍云川有些感怀,他知道灵韵真人是真心为他忧心,不是他恢复了修为能怎样怎样,而仅仅是,他会更开心些。
他本就不是言语丰富的人,此刻心中感怀万千就更是说不出什么,只眼泪在一双漂亮的杏眼当中隐隐打转,盯着灵韵真人目光柔软。
灵韵真人倒是心里一酸,习惯地捏了捏他的脖子安抚:“怎么还哭了?”
“是、是离人泪的毒性所致”,霍云川赶紧抹去眼角流淌而下的泪水,一边解释。
“我就知道”,灵韵真人拍拍他,“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你想做的,无所谓,哭就哭吧!”
他看着从未见过的神色柔软的小师弟,不禁也红了眼眶,“师兄陪你一起哭都行。”
“师兄……”,霍云川靠在灵韵真人肩膀,就像是小时候很多次那样依赖着他,“你先别急着哭。”
“嗯?”
“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
“给我一道戒律堂的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