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吵闹、争执,甚至彼此之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但两人却能明显感觉出,对方在生气,可无人愿意先一步放低姿态,说两句软话。
上官庭搭完营帐,没有立即离开,而席地坐下,默默看着言璟不说话。
不知何时,右右与尚千纷纷溜走,独剩言璟同上官庭在一块待着。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上官庭开口道:“你在气什么?”
言璟冷笑着回道:“孤没有生气,孤怎么敢生气,孤一个战俘哪有资格生气。”
上官庭捡起一块小石子,捏在手心:“你生气的时候,喜欢自称孤。”
“那你呢?气什么?”言璟反问道。
说到点上,两人恢复成了‘哑巴’。
气越积越多,越来越满,最后‘嘭’的一声,炸了。
言璟抢过上官庭正在把玩的石子,奋力丢远:“不说话,你又不说话!”
“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没长嘴嘛,说一下你能少块肉啊!”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你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受得了你的。”言璟顿了顿,添油加醋道,“没人受得了你。”
自顾自说了一堆,途中,上官庭几次欲开口插嘴,但都被言璟瞪了一眼,然后又给闭上了嘴。
等言璟说尽兴了,方才大发慈悲地示意上官庭说话。
听完上官庭的话,言璟的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你说什么?”
上官庭重复道:“我说,我错了。”
言璟抬头望天:“今夜看着不像是会出太阳啊,奇了怪了。”
上官庭又说了一遍:“我错了。”
嘴角止不住地向上翘,言璟有意将它压下,但没什么效果:“那好吧,我原谅你啦。”
既然他都道歉了,那好吧。
不肯说话,那就自己委屈委屈先开口吧。
没问出答案的问题,那便找机会继续问吧。
有时候,上位者低头,何尝不需要所谓的下位者抬头。
你不抬头,又怎会知道,他没有低头呢。
言璟重新捡了一块小石头,塞到了上官庭手中,他问:“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又双叒回到了原题。
这次,上官庭没有沉默。
“今日站在山头射箭的,是黑白无常。”
在看到那遥远山头的一抹黑白时,上官庭当即便认出了他们,近两年在羽国频频行凶,令人谈之色变的黑白无常。
他们人如其名,犹似地狱的引渡使,被这两人盯上,只要不死,黑白无常便会如影随形。
无论身在何方,他们都会找到你,杀死你。
“你掀了车帷,他们会看见你的脸。”上官庭说,“你身上还有伤。”
前言,是担心黑白无常记住言璟的脸,他会被厉鬼缠上;后言,是埋怨言璟爱惜身体,执意拉弓,扯到了伤口。
这名为‘爱’的小路,上官庭第一次涉足。
他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一点点摸索、试探;摔跤、爬起,然后反思是不是自己走路的方法不对,思索完,他总结教训,再尝试其它办法,继续向前迈步。
上官庭表达爱意的样子,在外人眼中,或许看上去很笨拙、很滑稽,但它却有着足够纯粹的真诚。
先于上官庭一步的言璟,岂会不懂上官庭的用意。
黑白无常来羽国前,曾一直在言国境内游荡,而且非常不巧,他们手上沾了不少言璟麾下暗卫的血,同样,言璟手上也沾了好几代黑白无常的血。
可以说,双方积怨已深。
即使这代的黑白无常,站在山头看不清,他们的主子也会给他们一人发张画像,让其好好认认言璟那张脸,免得日后眼花,杀错了人。
“我的脸,还用看清?”言璟自夸道,“往那人堆里一扎,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认出我是美人太子言璟,无需费力看清。”
“我,最好认了。”
上官庭神情严肃:“言璟,别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言璟往上官庭那边坐去:“怎么会,我这个人最惜命了。”
“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嘛。”
“实在不行,兵分两路,咱们两个悄摸摸地回安都。”白日里的计划,被言璟以玩笑说出。
上官庭说:“不是不可,晚些时候,我让尚千找两位与你我身形相似的士兵,替我们走明场。”
“什么米肠?皇兄你偷吃好吃的,竟然带他不带我。”上官玦从背后冒了出来。
他挤进言璟与上官庭的中间,将两人隔开:“米肠呢,交出来。”
上官玦抱着上官庭的手,侧过头,挑衅地看着言璟:“不许吃独食。”
“幼稚。”
言璟站起拍了拍被上官玦碰过的地方:“你家沈图竹不理你咯。”
“可怜的上官玦,没人理哦。”
话完,言璟钻入营帐,留上官玦气急跳脚。
“皇兄,你看他!”上官玦扯着上官庭,要他给自己做主。
上官庭轻松扒下身上沾着的‘人形壁虎’,并把他推远:“幼稚。”
说完,上官庭也走了。
上官玦叉腰跺脚,指着言璟的营帐大喊:“就你们俩稳重,这么稳重,你们怎么不去做石头呢!”
“哎呦!”
不知哪里飞来一个小石头,正中上官玦腹部。
他捂着肚子,环顾四周,怒骂道:“哪个缺德鬼,别叫小爷我逮住你!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呸,没你好果子吃!”
“啊!”
又一枚小石子飞来,砸了上官玦的后脑勺。
安静的山谷,回荡着惨叫声与鸟语花香。
半夜,言璟的营帐还亮着光。
右右搂着烧鸡腿,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它:“奴的假面,最多只能用十五日。”
言璟半靠在床榻上:“学了多年,你就学了这点?”
右右习学易容期间,言璟往里搭了不少银钱,目前看来,应是成雪化水了。
“后来,不是忙着去经营奴那些商铺了嘛,就偷了几日懒。”右右心虚道。
“十五日够了。”
上官庭算了算,照现在这个脚程,十五日,差不多能到宣城。
只要到了宣城,就离安都不远了。
被尿憋醒的上官玦,揉着眼睛在外面瞎晃悠。
“怎么还没睡?”上官玦惊醒,“他不会要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