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我想不到，再次与陆战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
如今的陆战，褪去我俩上一次见面时的些许狼狈，又如曾经水厂巅峰时一般意气风发。
高调的花衬衫，时髦的牛仔裤，头发也打理的帅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边海报上的大明星。
他摘掉卡在鼻梁上的大墨镜，那目光炯炯直射到我身上。
“唐婉妹子，做梦也想不到，破烂西施就是你！”
他说的话，跟我想的差不多，我也想不到会是他。
我俩虽认识，他甚至也还救过我，但赚钱的事儿一码归一码。
我马上收起脸上的情绪“是啊，好巧啊！”
比起他看到我的亢奋，我的表现的确冷淡不少。
陆战是个聪明男人，他马上察觉我这怎么回事。
“呵呵，看到熟人，都差点忘了正事了。吴副厂长韩主任，我今天是来签合约的，字签了钱交了，我明天就上人干活！”
这家伙是想无视我，那可不行。
这事儿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肯定得争取争取。
我笑眯眯转头看向身后的韩主任“主任，拆锅炉跟厂房改造的事儿，不是还没定吗？那我也报名！这活儿我也能干！”
见我要插一脚上来，一旁的陆战可不乐意了。
“我说破烂西施，你这是公然撬行啊，这不行啊！”
我又把头转过去看看陆战“你们不是还没定下来呢吗？这没定下来的事儿，就谁都有机会！”
“你……你这女人，几个月不见，还真是不一样了！”
“那可不！人说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都来省城混了，那不得入乡随俗与时俱进！”
陆战抿嘴笑，冲我竖起大拇指“行，从前我就觉得你这女人不一般，看来那小村子，真是屈了你的才。不过唐婉，虽然咱俩认识，虽然你是女的，我也不会让着你！”
我点点头“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机会面前人人平等！”
我俩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一旁的副厂长跟韩主任听的迷迷糊糊。
“二位认识？”韩主任问。
陆战坏笑点头“嗯，认识，关系还不一般呢！”
这死男人，嘴就是贱，这说着说着就开始嘴上占我便宜。
但我也不是好惹的，故意后退两步，狠狠踩了陆战一脚。
“认识，同村姐姐的相好，见过几面！”
噗……
我俩这说着说着也不在一个频率。
副厂长跟韩主任，看我俩时也是一脸疑惑。
韩主任看着身旁的副厂长，而后一拍大腿“诶呀，我就说嘛，陆厂长给的价格不行！这么办吧，你俩谁给的价格高，这活就给谁，唐婉，之前陆厂长出一万，你看看你能出多少？”
“一万！”
这钱数一报出来，我也有点懵圈，知道这玩意得出钱，但想到得这么多。
想想也对，毕竟锅炉房加后院不少旧设备呢，虽然不能用了，可就是卖废铁也得不少钱，关键里面还能拆出不少别的东西。
这方面我是没啥经验，但听同行说过，这活能干上的，基本就没有赔的。
我眼珠一转“韩主任，钱不是问题，不过我想先看看现场，这半天说的热闹，我可连东西还没看到呢！”
副厂长给韩主任使了个眼色，韩主任点点头，而后带我一起去了厂子后院。
“我也一起吧！”陆战后脚也跟上。
就这样，我韩主任，还有陆战三人一起到了后院。
韩主任大手一挥，指了指那一排厂房，还有最靠边的锅炉房。
“那些都是！厂子要升级大改造，你们之间无论谁接了这活儿，要负责把设备清出去，还有这房子里面要清理干净，而且要快，月底之前，厂房要重新翻修……”
韩主任巴拉巴拉一边说，一边带我跟陆战，到废车间跟锅炉房走了一圈。
老实说，东西真的不少，干这行时间不长，但每天在外面晃荡，也累积了不少经验，我扫了一圈，一万块钱再加上各项雇工费用，就把这些设备卖废铁也足够了，里面弄出来铜铝之类的贵货，那都是干剩的。
看来一圈成竹在胸“行，韩……”
我正要说话，一旁的陆战突然快步上前拍了我一把。
我一脸鄙夷的看着他“陆……”
“唐婉妹子，好久不见，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他突然提这个，这可正好戳到我的伤心处。
我眼神瞬间变得有点落寞“陆战，这时候提这干啥？”
“诶呀，是我疏忽了，在人家厂子，的确不适合说这些。要不这样吧，咱们出去说……”陆战说着给我使眼色。
我不太确定他啥意思，但想想还是没再吭声。
韩主任回头看看我俩，“怎么样？这下看完了，你们准备……”
不等我说话，陆战先开了口“有数有数，不过这账还得回去再算算，这活儿我俩无论谁干也不能让自己干赔了，当然也得让厂子尽量满意！”
韩主任又看看我，我也点点头“是啊，韩主任，我回去算算，尽快给您答复！”
老韩搓搓下巴，看看我，又看看陆战“行，账你们回去算，不过也得快点，耽误了月底之前的翻修，可就……”
“明白！”
“明白！”
我与陆战齐齐点头。
韩主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俩“那明天上午，你们各自给我结果，记住谁给的价高，这活就谁干！”
韩主任走了，我跟陆战也一起离开厂子。
我以为他还骑着他那辆拉风的大摩托，可回头一看，他却走向老柳树边上靠着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我有些疑惑，他打开车锁，笑嘻嘻的看向我“摩托卖了，我嫌那玩意声太大，这自行车好，还能锻炼身体，小婉妹子，你没觉得我这身肌肉更结实了吗？”
他总是这样，苦的也能说成甜的。
若不是之前碰到赵丽丽，听说了他的那些经历，我没准就被这男人的油嘴滑舌给忽悠了。
我是知道陆战厂子倒了之后日子不好过，但如今看来，他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一点。
莫名的，我甚至开始有点良心不安，那拆厂房跟锅炉的活，人家原本谈的好好的，要是我不横插一杠子，没准今天钱交了合约都签了。
“陆战，那个……我……”
他似乎猜到我的想法，然后故意转移话题、。
“小婉妹子，你饿不，反正我饿了，要不咱们去饭馆吃点东西吧，这好不容易遇见，老朋友相见也是缘分不是？”
我下意识的摇头“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他笑笑“你还是老样子啊！拒我于千里！不过唐婉妹子，咱们今天既然在这碰见，还盯上一个活，我觉得这顿饭就非常有必要吃！”
“诶？”
“别诶了！我知道这不远有家小菜馆，经济实惠，关键味道不错。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要是我混的太惨，有天你碰到我，就送我一碗饭吃！”
他的确说过这话，就是上一次，我因为一时想不开上吊那次。
当时只觉得这男人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可谁知他真的出事了，风风光光的陆厂长，如今的确是落魄了许多。
想到这，好像于公于私，我都不该再拒绝。
我点点头“行，那我请你！”
“真的啊！那我可得点两个好菜！”他笑的爽朗。
我也笑“行，你想吃啥就点啥！”
陆战推着他的自行车，我推着我的三轮车，穿过两条街，到了陆战说的小菜馆。
非常朴素的牌子，这时间店里人也不多。
陆战似乎是这的常客，老板娘看到他来，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战哥你来了，快进来，今天想吃啥？”
这位姐姐对陆战可不是一般的热情，只是看到男人身后的我，脸上显露细微的情绪变化。
这种变化，也只有女人能感受到。
果然啊果然，风流如陆战，走到哪都是女人眼中的香饽饽。
“让唐婉妹子点吧，今天她请客！”
陆战笑笑，把菜单递给我。
我也不太擅长点菜，就又把菜单递给陆战“还是你来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啥！”
“小婉妹子，我说了，只要是你点的，我都喜欢！”
我受不了这男人的黏糊劲儿，白了他一眼，又把菜单往他那边一推。
这次他也不再推辞，随意在上面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俩，再来两瓶啤酒！”
“还喝酒？”我诧异的看着他。
“啊，今天高兴，喝点！”
我以为他要两瓶是要跟我一起喝，我肯定是不行的，手术之后我的身体虽然恢复的很好，但有些东西还是很注意的。
好在陆战也没有让我喝的意思，两瓶啤酒都是给他自己点的，还不等菜上来，他已经对瓶吹干掉一瓶。
面对这样的喝法，我看的一愣。
“你这……”
他笑笑“没事儿，这算啥，我以前一人能喝半箱，七八瓶就跟没喝一样！”
“就算你有酒量，这酒大伤身，还是少喝为好！”
我下意识的话，在陆战听来，却是别有味道。
他放下酒瓶子，两眼放光的看着我“小婉妹子，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我也不知道该咋接，好在这时候老板娘端菜上来，一条红烧鱼，一盘锅包肉，还有一个炒青菜跟一盘凉菜。
陆战给我要了碗大米饭，他喝酒就没吃饭，一旁的老板娘真的挺关心他，一直问她要不要也来碗米饭。
“不用了，老板娘你去忙吧，我这跟小婉妹子有事要聊！”
“知道了！”
老板娘有点不情不愿的走了，走之前还偷偷瞄了我一眼。
那眼神谈不上带着仇恨，但也算不得友好，摆明了这是把我当情敌了。
我又想起了赵丽丽，那个怀着别人孩子，还心心念念面前男人的女人。
“对了，我之前在县城看到丽丽姐了！”
“哦！这样啊！”
提起赵丽丽，陆战的脸上并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喝酒吃菜。
毕竟是曾经一起滚过被窝的关系，话说这俩人也好了挺长时间，如今虽然分了，赵丽丽还念念不忘，可面前的陆战却好像早就翻篇了。
该咋说呢？是女人太痴情？还是男人太薄情？亦或者在周林心里，我也早就翻篇，成了过去式。
想到这我有点黯然神伤，情绪也有点不太好。
“看来你早就把她忘了！”
“忘记怎样？记得怎样，既然分开了，就各自安好，牵肠挂肚那不是自寻烦恼！”
陆战这话说的凉薄，却也通透，或许他不只是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我听。
我想起赵丽丽最后跟我说的话，苦笑一声“那个，丽丽姐让我给你带话，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战点点头“嗯，收到了！”
“这就完了？”我疑惑的看着他。
“那不然呢？”
我白了他一眼“真薄情，你们男人都这么薄情吗？”
他淡淡一笑“也许吧！不过唐婉妹子，说句你不爱听的，我更希望刚刚那句话，是你对我说！”
又来了他又来了，明明说半箱的酒量，可这才喝两瓶就好像在说醉话。
我受不了他这样，起身要走，他却一把摁住我的手。
“别生气，我开个玩笑！再说了，就算我喜欢你，我现在混成这样也没资格。咱们还是聊正事儿吧！”
陆战的脸上莫名的划过一丝失落。
是啊，我差点忘了，过去的他混的那么好，十里八乡最风光的男人，如今孑然一身，除了那点骨子里的骄傲，再不复从前了。
我收敛情绪，重新坐下。
“你有啥想法，说说看！”
陆战沉默片刻，又喝了一口啤酒才开口。
“唐婉妹子，我听过破烂西施的名号，只是没想到，破烂西施就是你，他们都说你钻钱眼里了，我要是让你退出，好像也不太现实对不？”
我点点头“是啊！”
虽然我对陆战的处境感到唏嘘，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一样呢？
都是孑然一身从农村跑到省城混，都是为了挣钱，让肯定不是个事儿，而且陆战这男人这么傲娇，我要真让他，他才会觉得我辱没了他吧。
“没错，你不会放手，我也不会。”
“所以呢？”我看看陆战。
陆战也看看我，目光落在桌上那盘红烧鱼上。
他用筷子，在上面比划两下，而后把那条大鲤鱼从中间切断。
“既然谁也不会放手，那就一人一半吧！”
“一人一半？”
“对，咱俩合伙！反正里面的东西不少，就算咱俩一起干，也是有账算的，而且效率也能高点。”
“可是……”
“可是啥？小婉妹子，你是聪明人，厂子那边也打着小算盘，他们肯定是希望咱俩互相抬价，抬的越高越好。但我们毕竟是老相识，而且还有些特殊渊源，犯不上那样吧！”
陆战的话说到了重点，我俩虽谈不上啥好友至交，但他毕竟救过我，当初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可能已经死了，更别提来省城找人打拼。
我是做不到放弃这挣钱的好机会，但退一步还是没问题的。
沉默片刻，我点点头“行，那咱俩合伙，挣钱一人一半！”
陆战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
我俩这倒是没问题了，可一想到厂子那边，我又心生疑虑“那韩主任那边咋说？毕竟……”
陆战的脸上，又闪现老猫般狡诈的笑容“放心，这个简单，我来搞定！”
我是不知道这男人脑子里想的啥？
只是第二天，我俩一起出现在厂子的时候，韩主任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小唐啊小唐，你这姑娘藏的可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