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鸣浑身是汗,中衣已经湿透了。
赵宁将徐凤鸣抱在怀里,徐凤鸣浑身都在颤抖,他双眸紧闭,眼睫颤抖着,嘴唇已经被咬破了。
赵宁将徐凤鸣抱在怀里,他生怕把徐凤鸣弄疼了,只得虚虚地抱着徐凤鸣。
“凤鸣……”赵宁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凤鸣。
徐凤鸣似乎听见了赵宁说话,睁开眼看了赵宁一眼。
赵宁眼睛里氤氲着水汽,他伸手,哆哆嗦嗦地去替赵宁擦眼泪:“我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这模样……心疼……”
他说着,突然眉头紧蹙,呼吸一顿,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徐凤鸣缓了好久,竭尽所能地将涌上喉头的血咽了回去:“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好……”赵宁点头:“我不哭……不哭……”
“嗯……”徐凤鸣说:“我好累啊……”
赵宁:“累就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儿。”
徐凤鸣应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了。
然而他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嘴唇也咬得死紧。
赵宁一直观察着徐凤鸣的状态,见他嘴角溢出了血迹,身子也始终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赵宁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摸到徐凤鸣的后脖颈处,轻轻一按,徐凤鸣便昏睡了过去。
上了南山以后,徐凤鸣的精神只有第一天稍微好点,后面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
他偶尔会清醒过来,赵宁便会用车撵推着他出去走走。
但赵宁看得出来,他的状态越来越差,现在这模样其实是他强撑着出来的。
南山的桃花悄无声息地相继绽放。
不知不觉间,桃花便已开满了整个山头。
赵宁推着徐凤鸣在桃林中漫步,徐凤鸣身上罩着一件斗篷。
清风拂过,顿时花雨纷飞。
几朵桃花脱离枝头,打着旋飘然而落,落在徐凤鸣身上。
徐凤鸣捡起一朵桃花嗅了嗅,笑了起来:“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花再美又怎么样?究竟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他说着轻叹一声,指间一松,手上和他斗篷上的桃花便被风带走了。
那粉嫩的花朵被风吹向远处,轻轻落在满是落花的地上,跟满地的桃花融为一体。
赵宁无声地站在徐凤鸣身后,听见这话,握着车辇把手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徐凤鸣没再说话,赵宁也一言不发,两人在桃林里待了近两个时辰,及至薄暮时分才回去。
徐凤鸣其实早就撑不住了,然而他想多陪陪赵宁,于是一直强忍着没有说话。
等两人从桃林中回到别院时,天已经快黑了。
大小不一的桃树枝上挂满了红灯笼,灯笼错落不一,缀满了整个南山桃林,如星辰一般。
粉嫩的桃花氤氲在淡淡的红光里,无端增添了一抹娇俏可人的意味,如媚眼含羞的娇俏少女。
徐凤鸣坐在车辇上,身上还搭着一条薄毯,他看着这琳琅满目的红灯笼,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挂上灯笼了?”
“美吗?”赵宁问道。
“美。”徐凤鸣笑了起来:“古人常说灯下看美人,眼波流转,眉眼如画。
但其实灯照露花何所似,馆娃宫殿夜妆台。灯下观花,更是别有意境。”
赵宁垂眸看着徐凤鸣,徐凤鸣的脸氤氲在灯光里。
他生得好看,即使现在瘦得不成人样,一脸病态,也难掩绝色之姿,整个人反而增添了几分病态般的美感。
火烛透过灯笼上的红纸,温柔地落在他身上,那暖色的光,给他增添了温润的美感。
这些花再美,也不及徐凤鸣万分之一。
赵宁推着徐凤鸣回到别院。
别院门口的柱子上挂着红绸,角檐上挂着两个大灯笼,灯笼上面还有两个大的囍字。
大门上各贴着一个硕大的囍字。
徐凤鸣看着这一幕,蓦地一怔:“这是……”
赵宁没说话,走到徐凤鸣身前,弯腰将徐凤鸣拦腰抱起,起身往府里走去。
徐文带着几名侍人们守在别院门口,见他二人回来了,忙走上前来:“少爷,赵公子,你们回来了。”
别院的侍人也身着黑红相间的吉服,个个头上都绑着红绸带。
赵宁点头,看了徐文一眼。
徐文了然,点点头后走了。
徐凤鸣被赵宁抱在怀里,见这二人使眼色,问道:“你们神神秘秘地在计划着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宁抱着徐凤鸣往卧房走去。
徐凤鸣听他这么说,没再问下去。
这一路走下去,整个别院都挂满了红灯笼,院子里的门窗上也贴满了囍字。
所有的柱子上都挂上了红绸,就连花园里的桃树枝都系了红绸。
赵宁抱着徐凤鸣回了卧房,他走到榻边,将徐凤鸣放在榻上,随后双膝跪地,跪在徐凤鸣面前,双手捧着徐凤鸣的手,语气不由自主地带着小心翼翼:“凤鸣,我们成亲好吗?”
赵宁的神情认真而严肃,又带着一缕极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惶恐。
他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尽管他知道徐凤鸣也爱他,可、可他们都是男人……
而徐凤鸣这样的人,看似温和沉静、平易近人,待人也十分礼貌周到,总是面面俱到、一应俱全。
但却始终止于表面,总是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
他不会轻易交心,除非是相处了很久的人,亦或者是两人有过特别的交情,他才会真正地交心。
以徐凤鸣的秉性,他还真吃不准徐凤鸣会不会同意跟他成亲。
毕竟他跟徐凤鸣都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何况他的凤鸣,还是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盖世英雄。
赵宁跪着,徐凤鸣要略微低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徐凤鸣伸手轻抚赵宁的眉眼,他满目柔情看着赵宁,轻轻地说:“好。”
赵宁有些难以置信,他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微有点颤抖:“真的?”
徐凤鸣点头:“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这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赵宁眼中那认真严肃,又带着点惶恐的神情一扫而光。
他的眼神亮了起来,他抓着徐凤鸣的手吻了吻。
几名身着吉服的侍女捧着托盘进来,托盘里面赫然是两套婚服。
赵宁不想让人伺候,屏退下人,亲自替徐凤鸣换上婚服。
待替徐凤鸣换好婚服后,自己才去换衣服。
这是两套一模一样的男子婚服,以玄色为主,红色为辅,婚服上面用金线绣了祥纹。
只是徐凤鸣的身子不好,人瘦了许多,他的衣服比赵宁的小了许多。
或许是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准备冠冕,两人今日没有带冠,各自用一条红绸带束发。
两人换了婚服,赵宁抱着徐凤鸣去前厅。
徐执和张昭也换了一身吉服,端坐在前厅。
前厅已经布置好了,张昭坐在厅里,看着赵宁抱着徐凤鸣从厅外走来。
两人身上穿的婚服都一模一样,徐凤鸣今日的气色似乎都被这喜服衬得好了许多。
然而那凹陷的脸颊,和他瘦骨嶙峋的身躯却无论如何都骗不了人。
张昭一看见自己的儿子这样,顿时鼻头一酸,眼睛便不由自主热了起来。
她忙撇开视线,微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儿子的眼睛。
徐执察觉到张昭的变化,从案几下牵着张昭的手,轻轻捏了捏。
赵宁将徐凤鸣放了下来,两个侍人立即上前来搀扶着徐凤鸣。
徐文站在厅内主持婚礼,徐凤鸣在侍人的搀扶下拜完天地和父母。
两人跪在徐执夫妇面前,给他二人敬茶。
徐执和张昭喝了茶各自给了一个红封儿,自此算是礼成。
张昭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张嘴想说点什么,然而她又害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掉眼泪。
这大喜的日子,她不想扫兴,于是什么都没说。
礼成,赵宁起身抱着徐凤鸣回房。
张昭坐在案几后,终于忍不住,以手帕抵着眼角拭泪。
“昭儿,这是好事,”徐执轻声安慰:“这是阿鸣的大喜日子,别哭了。”
“说得对……”张昭忙用手帕擦干净眼泪:“说得对……这是儿子大喜的日子……我不能哭、不能哭……”
两人回房后,侍人端来两盆热水供二人净手洁面。
待净手后,赵宁抱着徐凤鸣跪坐在事先准备好的案几后。
徐凤鸣额头又开始冒虚汗了,连鬓角的碎发都打湿了,一张脸和唇白得吓人。
赵宁见他状态不好,不想举行剩下的仪式了。
“我没事……”徐凤鸣说:“这是成亲,岂能半途而废?况且……必须要把所有的步骤都走完……才能算是成亲……继续吧……”
“好,”赵宁眼眶倏地红了:“我们继续。”
案几上摆着一锅肉,和一壶酒。
两人手持长箸夹了锅里的肉吃,徐凤鸣吃不下去,那肉一进嘴里他就直犯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凤鸣,吃不下去就不吃,”赵宁说:“反正这只是一个仪式罢了。”
徐凤鸣摇了摇头,强忍着不适将那肉缓慢地咽了下去。
赵宁生怕他难受,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
见徐凤鸣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差了,几次想要站起来过去,都被徐凤鸣制止了。
“别动……”徐凤鸣说:“快结束了,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赵宁无法,只得坐在他对面不动,徐凤鸣说:“继续。”
接下来是合卺酒,赵宁倒了两杯酒,两人端起酒杯各自喝了一半,随后交换酒杯,将对方喝了一半的酒喝完了。
喝完合卺酒,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赵宁用剪刀剪下自己和徐凤鸣的一缕长发,再摘掉自己头上的束发带,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将头发装在一个红锦囊里。
徐凤鸣看着赵宁将那头发装在锦囊里,塞进了自己怀里,随后两人起身,紧握着对方的手,自此 ,所有的仪式都算完成了。
徐凤鸣一起身,就两腿一软。
赵宁眼疾手快,忙将他抱在怀里,往榻边走去。
赵宁替他脱了外袍,随后替他洗漱完,自己才洗漱后脱了外衣上榻。
徐凤鸣已经累得快撑不住了,陷入半昏迷状态,然而他强撑着一丝清明没有昏睡。
赵宁见他实在累得很了,抱着他睡了。
徐凤鸣仰着头去碰他的唇,待他冰凉的唇碰到赵宁柔软的唇时,赵宁像是被冰激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一抖。
徐凤鸣就势舔开赵宁的唇缝,赵宁睁开眼看着徐凤鸣。
徐凤鸣看了赵宁一会儿,笑了笑说:“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一步没做呢。”
赵宁:“……”
“不行。”赵宁蜻蜓点水似的在徐凤鸣唇上吻了吻:“你身子不好,受不住。”
说罢用巧力箍着徐凤鸣不让他乱动,徐凤鸣动不了,便在他脖颈处吻来吻去,他故意在他脖颈处嗅来嗅去,灼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在赵宁脖颈处扫来扫去。
扫得赵宁呼吸急促、血脉偾张。
赵宁:“……别乱动。”
赵宁向来对他没有抵抗力,有时候徐凤鸣只需要欲拒还迎地看他一眼,他就受不了了。
两个人又是近一年没见过面了,赵宁憋了快一年,现在被徐凤鸣这一撩,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赵宁,你弄疼我了……”徐凤鸣动了动身子。
赵宁一听,当即松了手,焦急地看着徐凤鸣:“我弄疼你了吗?!”
徐凤鸣趁机发难,仰着脖子含着赵宁的耳垂轻轻啃咬,压低了声音说:“可我想……”
赵宁:“……”
赵宁彻底疯了,轻轻一捞,将徐凤鸣捞在自己身上,吻住他的唇。
赵宁很温柔,考虑到徐凤鸣的身体原因,他也没有瞎折腾,只一次就没继续了。
他已经很小心了,可徐凤鸣还是感染风寒发烧了。
徐凤鸣半夜时就发起烧来陷入了昏迷,赵宁吓坏了。
都怪自己昨天晚上跟着胡闹,否则徐凤鸣不会变成这样。
他会点医术,可他却不敢替徐凤鸣把脉,只得命人下山去请大夫。
从他回长离山庄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不敢替徐凤鸣脉。
一是因为他的医术不是特别精通,他害怕诊错病情。
二是因为,他害怕诊出自己承担不起的病情来。
徐文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大夫请上山来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多请了好几个大夫。
所有的大夫排成排站在徐凤鸣房间里,挨个替徐凤鸣把脉,却谁都不敢给他用药,个个都在把完脉后,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赵宁和徐执夫妇说:“老朽才疏学浅,几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寂灭散加上苏仪秘制的西域毒药和风寒感冒,确实没人敢下药。
然而这些话赵宁不相信,他更见不得别人说徐凤鸣不行了,于是将大夫一个个打走了。
徐执只得跟在身后替他赔礼道歉。
“唉——老朽才疏学浅,”最后一个大夫摇头说:“实在无能为力,几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次赵宁是真的受不了了,听罢拔出明光剑就要捅人。
连个风寒都治不好,他还当什么大夫?!
此等庸医杀了最好!
徐执见势不对忙道:“陛下且慢!”
那人见明晃晃的长剑悬在自己头顶,作势要砍了自己,吓得腿都软了。
徐执拦下赵宁,随后对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如蒙大赦,咻的一下跑了。
人都走完后,徐执对张昭使了个眼色,张昭会意,走了。
“陛下,”张昭走后,徐执屏退侍人,说:“凤鸣他能有如此殊荣已经是万世修来的的福气了,还请陛下也不要过多的悲伤。”
赵宁却没听见徐执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在走神。
“对了,还有胡濯尘……”半晌,赵宁喃喃道:“还有他……
先生说过……
他家世代经商,迄今为止胡氏家族的名声已经深入人心。
况且、况且他家祖上还有人得到过隐世神医的指点,他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有办法……”
徐执没听清赵宁说的话:“陛下,你说什么。”
“对、对……!”赵宁没搭理徐执,突然大喊起来:“他一定有办法!我现在就去……我们现在就去!”
赵宁看了一眼熟睡的徐凤鸣,抱起徐凤鸣就要跑。
徐执吓了一跳,忙制止道:“陛下!您在做什么?!”
“我带他去治病!”赵宁双眼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泛红:“胡濯尘一定有办法的!
他家世代从医,祖上还有人曾经得到过一位绝世神医的指点!他一定有办法!
哪怕、哪怕一时解不了毒!他也能缓解毒性!
我们可以先让他替凤鸣缓解毒性!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徐执有一瞬间的惊诧,然而他很快便镇定下来:“陛下!您先冷静!
若是您说的那位大夫真的能缓解毒性那是最好的!
可是凤鸣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若是我们现在带着他上路,这一哭舟车劳顿,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撑不到回大安!”
“那怎么办?!”赵宁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地看着徐执,语气带着本能地哀求:“世叔……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