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到这里,又得了好处,守城兵的面上显出几分犹疑。
周桐便继续添了一把火:“您几位难道还信不过我家将军吗?”
这便是要挟了。
一颗枣子,一棒棍子,恩威并济。
天子跟前的红人、又同锦衣卫指挥使过从甚密,那位顾将军人品贵重,哪个身份都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得罪不起的。
此刻倘若执意不放行,说不好哪日便被穿了小鞋,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再者说了,既是顾府的马车,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只是……
“咳咳、无妨,既是职责所在,几位便查吧。”
守城兵尚在考量之际,马车里的人出声了,紧接着伸出一条胳膊,将那帷幔掀开一道缝,顾大人的那位“挚友”隐在马车的暗处,怀里抱着一条小狗。
大约是见着生人,那狗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汪。”
一众守城兵:“……”
领头的守城兵往马车里看了一眼,马车里没有第二个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一个声音中带着病气的公子、还有一条……狗。
这要是能闹出什么事,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守城兵当即道:“行了行了,你们走吧,烦请代我等向顾将军问好!”
周桐赶忙笑道:“一定一定!不过——”他话头一转,又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家将军特意叮嘱过,这总归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所以今夜之事,还请诸位当做全然不知……”
守城兵立刻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说:“还请顾将军放心,我们都晓得的……”
城门缓缓打开,周桐重新坐回马车,马鞭一扬,高头大马嘶鸣着跨过城门,朝皇城外驶去。
楚淮序扭过脸,透过马车的小窗看着身后即将再次关闭的城门,下意识绞紧手指。
走到今天这一步,只差一点点,他便能手刃仇敌、报得大仇,可临了却一走了之。
这么一退,等待他的大概便是功败垂成,让一切隐忍算计变作了徒劳。
他甚至还帮了小皇帝一把。
就当是……偿还宋听。
反正小皇帝本来也就是章炳之扶持上位的傀儡,楚淮序在心里慰藉自己,与他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他是当不了皇帝的,可那个位置总要有人坐,抛开那些仇怨不说,小皇帝做的还不错。
“再见了,宋小狗。”最后看了一眼车窗外,楚淮序在心里这样说着。
缓缓放下了帘子。
……
寅时三刻,离出发不足两个时辰,小五已在屋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但屋内安安静静,半点动静都听不见,小安子急躁万分,在房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
大人一向是个有分寸之人,绝不该在这种大事上有所耽搁。
再者还有楚公子呢,楚公子怎的也没提醒大人……
小五越想越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大人、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约摸叫了有十来声,房间里仍是丝毫没有动静。小五心一横,咬牙撞开了房门。
“大人。”一抬头就见自家大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只一眼就将小五冻在原地,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淮序不见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小五微微抬起头,正撞进宋听赤红的双目,顿时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昨夜宋听和楚淮序一道吃酒,他虽然没在旁边,但后来宋听喝醉了,他是看着楚淮序将大人扶进房中,也是亲眼看着楚公子关上房门、熄灯歇息的。
这叫他哪里知道好端端的人为何突然不见了啊!
宋听没吭声,仍是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他丝毫不怀疑,但凡自己再说错一句话,便会立马丢了性命!
“兴、兴许公子是给大人做早膳去了。”
“……”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家大人恨不得将人往手心里捧,公子如今又是那副身体状况,大人怎么可能让他给自己做早膳。
“叫所有人都去找,今日本座若是看不见人,统统提头来见!”
宋听坐在正厅中,背挺得很直,面色阴沉可怕。
一众仆从丫鬟立在门外的院子里,人人皆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有些胆子小的,更是不住地打着颤。
自打楚公子入府以来,大人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比之从前不知好伺候多少。
这叫他们差点儿就忘记这位主子是个惯会要人性命的,骨子里藏着的仍旧是匹随时会饮血食肉的凶兽。
如今楚公子不见了,便如拔了主子的逆鳞,等待他们的还不知道是怎样可怖的命运……
“还是没找到吗?”宋听冷冷地开口问。
一众人哗啦啦地跪伏于地,抖如筛糠:“回大人,是、是的……”
“都是废物,这么多人都是死的吗?”
他每说一个好字,底下的人就吓出一身冷汗,整个宋府犹如阴云密布,随时都会有雷霆降下。
“祁舟。”
“属下在。”
宋听一掌拍在手边的紫檀案几上,那质地上好的案几立时被劈做两半,轰然倒地。
宋听却看都不看一眼,沉声吩咐道:“现在就带人去找,本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即便掘地三尺,把整个大衍翻个遍,都要给本座将人找出来!”
“是!”祁舟领命而去,却在即将走出正厅时被宋听叫住,“等等——”
宋听黑眸沉沉,眉心紧皱在一起,语气却是温柔的:“别吓着他。”
大衍三百二十六年十二初五,镇远将军顾颐,率三万大军赴山门关平叛。
同年十二月廿五,锦衣卫指挥使宋听则奉天子旨意,率军前往漠北同突厥人谈判。
交涉是先礼后兵,突厥人要是不听劝,宋指挥使率领的那几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因此说是交涉,实际上就是威胁。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城门,谁也没有留意到,此刻有个老者正立于城楼之上,目送着军队越走越远,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同一时刻,前翰林院首董茂林的郊区别院中,数百个暗卫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士兵服,由领头之人带着,出了别院,迅速朝皇城内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