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打在脸上有一种冰碴子的感觉,相比起来,京城的雨简直称得上是和风细雨。
姜清只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去淋了一下雨,就把手缩了回来。
纵然身上感觉不到冷意,他还是拿出大祭司送他的帽子戴上,雪白的皮子下露出小半张脸来,姜清对着刚戴上时,对着屋里的铜镜照了好一会儿,心里美得不行。
外头飘着雨,风野也不举着长矛去巡逻了,闲着无聊,他就爱找姜清聊天。
“你真要去北戎啊?”
姜清回道:“是的,我非去不可。”
风野犹豫一瞬:“北戎蛮子不好对付,他们最爱欺负你这样的小郎君,我同大祭司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知道的,我有自保之力。”姜清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不想亏欠风族人太多,本来自己的目的就不单纯。
这么想着,姜清又生出一股负罪感,他摸了下头上的帽子,在心里对大祭司说了声抱歉。
注意到他的动作,风野目光跟着他的手停留在那雪白柔软的兔皮帽上,带着几分羡慕道:“大祭司的手艺真好,比我阿娘还要厉害。”
“大祭司人真的很好,还是第一次有人亲手给我做东西呢。”姜清又想起自己给谢珩缝制的大氅来,也不知道他穿上没有。
如果穿了,是不是就证明他原谅自己了?
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传来,姜清疑惑地侧目,风野立刻兴奋起来:“应该是去北戎的族人,回来报信的。”
不一会儿,一匹黑色的骏马出现在门口,风野冒着雨迎出去:“风越哥!”
马背上的人,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浸湿了,头发也紧紧抱住贴在头皮上,形容慌乱地从马背上跳下来。
“小野,你哥呢?”
风野看他这副模样,心头也是一跳,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他连忙道:“在大祭司屋里。”
风越的目光越过风野,在远处屋檐下的姜清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是谁?”
“南乾来的客人。”风野没有说太多。
风越眼睛却忽然眯了起来:“他长得怎么有些像……大祭司?”他的声音很轻,以至于风野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啊?”风野愣了下,他之前只觉得姜清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被风越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相似起来,“好像还真是。”
风越将马儿拴在外头的桩子上,转头对着风野道:“小野,你去禀告大祭司,我有要事汇报,等我换个衣裳就来。”
他神色匆匆,肯定是大事,风野也不敢再和他叙旧:“好,我这就去。”
姜清只远远看着,也没去管他们说了什么,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只见风野小跑着去了大祭司屋里,没一会儿方才回来的那个人换了一身干的衣裳,也往那边走去,路过姜清时,他脚步停滞了一瞬。
两人目光相对,风越轻轻点了下头,便往前走了。
姜清觉得这人长得倒是比风野和风云白净一些,身型也不如他们,更偏清瘦一些。
观了一会儿雨,姜清觉着没什么意思,也就转头回屋了。
南弦子斜靠在窗边,一边听外头沙沙的雨声,一边喝着酒,偶尔还要哼一两声小曲儿。
这模样倒是让姜清产生了些许疑惑:“师父,怎么突然想开,不烦恼了?”
南弦子哼哼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老头我也管不了太多啊。”
“你想得开就好。”姜清也不问他是什么事了,只要他不成日唉声叹气的就好。
一直到晚饭时,才听风野说发生了何事。
今日回来的那人,名叫风越,他带着一批族人,深入北戎,寻找还魂花。
十日前,族人前往阿拉雪山,却在漫天风雪里失去了踪影,一行人中只出来他一个。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们还活着,只是迷路在雪山上了。
风越一个人不敢四处寻找,便赶回来求援。
雪山姜清自然是没有去过的,但是他在书里看到过,是很危险的地方。
他问风野:“雪山危险重重,地形复杂不明,想要找人怕是不容易,而且,你们是怎么确定人还活着的?”
他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疑惑,十日过去,在雪山里,怎么存活?
风野解释道:“我们族人身体里都有蛊,要是身死的话,大祭司会知道的,她身体里的是蛊王,能感应所有的子蛊。”
姜清有一瞬间的讶异,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那就好,可以想办法救他们。”
风野看起来也没有过多的担忧,反而有几分欣喜:“还有一个好消息,风越哥说,基本上可以确定还魂花就在阿拉雪山,只不过摸到那里很不容易,山脚下还有北戎人守着,我们族人都是从另一边的悬崖上爬上去的。”
姜清顿时一喜:“他们看见还魂花了吗?”
“风越哥说,还没找到,这一次他要带几个人去,寻找被困的族人,以及继续寻找还魂花。”
南弦子放下手里的筷子:“这样吧,我们本来也是要去北戎的,不如帮你们一起找,人多力量大。”
风野开心道:“那太好了!”
“本来大祭司还说,让我哥送你们去北戎呢。”
他这么一说,姜清心里愈发愧疚了:“我一定帮你们找到族人。”
用过晚饭以后,天色有些黑了,但是风云又来,说是大祭司想见见姜清。
姜清过去的时候,大祭司屋里烛光摇曳,她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发。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姜清愣了下:“不,您很美。”
风兰秀轻轻笑了下:“同你比起来,其他人都丑的。”
她这么一说,姜清有些不好意思:“皮相而已,我倒是认为一个人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品行不端、心思邪恶,那外表再如何俊秀,我也会认为他丑陋不堪,一点愚见,大祭司见笑了。”
风兰秀倒是欣慰地点点头:“你被教的很好。”
姜清愣了下,也不知为何,他现在突然想和大祭司说一些自己的往事。
“我幼年时孤苦无依,五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关爱我、教我识字、总是和我说一些大道理,我的成长,和他息息相关。”
风兰秀恍惚地放下手里的梳子:“是你师父吗?”
姜清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是我今生最爱的人,我和他成婚快一年了。”
“她大你许多?”听到姜清的话,风兰秀便这么一想。
姜清摇摇头:“只比我大一岁,只不过他小时候就很厉害,那时对我来说很高的围墙,他一下就能跳上去,夜里还会给我送吃的、讲故事。”
风兰秀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她道:“听起来是个很好的姑娘,好好待她。”
姜清却是摇头:“不,他是男子。”
风兰秀惊讶一瞬:“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因为您也没问,对我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没有必要逢人就主动宣扬。”姜清解释道。
风兰秀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朝着姜清伸出手去:“你的头发有些乱了,我给你梳一梳吧。”
姜清之前并不爱束发,手法比较生疏,这里也没有梳头丫鬟供他使唤,头发看起来也就有几分凌乱。
“这……不太好吧,您还是病人,怎能劳累,我没关系的。”
风兰秀却固执道:“过来,君子雅正克己,这样别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那就麻烦您了。”姜清背过身去。
她的手很温柔,带着轻微的凉意,姜清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风兰秀轻声道。
姜清垂着眼眸:“也不算,前几年他来了北地,我和他失去了联系,直到去年他回京,我们才在一起。”
风兰秀的手忽然愣住,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梳子,深吸了几口气后,她红着眼涩声问:“他可是南乾太子谢珩?”
姜清顿时一愣,微微侧目:“您认识他?”
风兰秀心中波动,喉头就像塞了棉花一般,鼻尖也酸得不行,她强忍着泪意,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道:“他的威名,如雷贯耳。”
姜清没听出她的异样,闻言反而产生了一丝骄傲:“他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