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之后,天空一碧如洗,看得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当然要除了承平侯姜祁,他现在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青石板路上积了水,走路时会带起水渍,还有轻微踩水的声音,姜祁默默站在太子府的正门口,屏息凝神,听着里面的小厮一路跑来的声音,然后缓缓抬起眼皮,看着描了金边的匾额。
“姜侯爷,请随小人来。”
永昌帝罢了他的官职,但是也没削去他的爵位,只是从他以后这侯爵之位便不能再延续了,称他一声侯爷倒也没错,只是如今姜祁听来怎么都觉得刺耳。
“有劳。”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太子府,据说当年为了修建太子府,陛下找了很多能工巧匠来,一砖一瓦、亭台楼阁皆是独具匠心。
只是他现在也无心欣赏了,神色木讷地跟在小厮身后一步一个脚印。
“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侯爷在此等待片刻吧。”
引路的小厮只留下这一句话,人就没了影。
姜祁环视一周,屋里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有,想来是一处不常用的偏厅,不过他此刻也无法计较这些东西了。
*
清晖院内,谢珩正哄着姜清多喝一些滋补的汤,姜清皱着眉心拒绝,他实在是有些喝不下了。
文安站在屋檐下抖了抖衣摆上的水渍:“殿下……”
谢珩看他有话要说,看了一眼姜清,随即道:“说吧。”
文安犹豫的看了一眼姜清,然后道:“承平侯在偏厅里等着了。”
谢珩放下手中的碗筷:“让孤先吃完饭吧。”
姜清闻言一顿,看向谢珩的目光带了几分歉疚:“抱歉,我让殿下为难了。”
要不是因为他的事情,谢珩想必是不会搭理承平侯的。
谢珩正色道:“永远都不要和孤说抱歉,知道吗?”
姜清目光愣愣的,沉默良久才轻轻点头。
“孤是有意晾他一会儿,谁让他从前那般对你。”
姜清目光软了下来:“其实他也没对我怎么样,有吃有喝的,也不曾苛待我。”
“不曾苛待?”谢珩一时有些怒气,“那你怎么被关了十九年,正常人家的公子哪个像你这样?”
姜清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这全是侯夫人的过错,姜祁也是默许了的。
“殿下,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恨意或者是别的什么感情,那十九年的自由就当是还了他的生恩,此后与他们再无干系,殿下也不必为我的事同他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谢珩沉默半晌:“罢了,孤和他计较什么,累得你说这一大堆,这参汤不错,你多喝一些,孤去会会他。”
姜清起身送了他一下:“殿下慢走。”
谢珩和文安朝着院外走去,姜清收回目光,一转身看到影四悄无声息地靠在圆柱上。
差点将他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出现?”
影四说话向来直白:“公子一双眼都长在殿下身上,哪能注意到属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姜清:“……你找殿下有事么,他刚走。”
“不是,我是来看着你的。”影四道。
“看着我?”姜清不解道,“我这有什么……”
影四耿直道:“荼凌走之前让属下看着公子,不让您和殿下亲近。”
姜清:“……”
这小子走了还能给他找事?
还有什么叫不让他和殿下亲近,他就要亲近!
“荼凌,倒是好几日不曾看见他了,他做什么去了?”
影四摇头:“不知道。”
姜清觉得有些好笑:“殿下在的时候你不来盯着,殿下都走了我和谁亲近去?”
“影卫非有要事不得打扰主子。”影四一顿,“况且属下也管不了这个。”
姜清不解:“那你还……”
“这不是给荼凌一个交代么,免得他回来的时候找我麻烦。”影四郁闷道,“我又打不过他。”
姜清忽然坏笑了一下:“你想打他吗?”
“想,但是打不过。”
这影四怎么感觉呆头呆脑的,姜清道:“没事,以后我帮你教训他一下。”
影四一喜:“那再好不过了。”
他想着,姜清可是太子妃,荼凌再怎么说也不敢明面上对他有什么不敬的。
*
谢珩缓缓朝着偏厅走来,门大开着,他一眼就看到姜祁正襟危坐,看起来倒是很耐得住性子。
“罪臣参见太子殿下。”姜祁连忙起身行礼。
谢珩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也不让他起身,语气平淡地问道:“这不日就要离京,你不在家整理行装,来找孤做什么?”
姜祁低着头,看不见谢珩的表情,听语气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他也沉得住气,谢珩能让他进来,就说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回殿下,罪臣有一事相求。”
谢珩浅浅抿了一口刚上的热茶:“你且说来。”
“小女姜昭,以后就拜托太子殿下关照了。”
谢珩早就料到他要说此事,但是此刻也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没想到承平侯也有一片爱子之心。”
姜祁面色一动,眼中有些愧疚与懊悔:“不知可否见太子妃一面?”
谢珩忽然来了气,手中的白玉茶杯重重磕在桌上,许久没有说话。
祥云纹茶杯顿时磕出一道裂痕,文安心揪了一下,这东西很贵的。
“抬起头来。”谢珩冷声道,“你见他做什么?别告诉孤此刻忽然父子情深起来,那样孤会觉得很恶心。”
姜祁目光闪烁:“不敢、不敢……”
谢珩一瞬又变得平和起来:“说到底,姜昭肚子里怀的是他谢垚的孩子,你求谢垚关照她或许更有用。”
姜祁顿了顿,兀自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请殿下过目。”
谢珩目光一滞,他捧在手心里的,竟然是一支银簪,和杀死孙莹莹的那一支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支上没有血迹,他给了文安一个眼神。
文安从姜祁手里接过这银簪,检查了一下没有问题之后才递给谢珩查看。
姜祁道:“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谢珩道:“从何而来?”
姜祁回道:“很多年前,张家老太夫人,给府上的两个孙女各打了一支银簪,为了表示自己不偏不倚特意让工匠做成一模一样的,就连上头镶嵌的红宝石都看不出区别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红宝石的下方刻着一个字。”
谢珩手上转着银簪,对着光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娇”字,这么说来贤妃的那一支刻的就是“婉”字了。
这字刻得很小,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
有了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说明,杀死孙莹莹的那一支银簪是贤妃张婉的?
谢珩问:“之前为何不拿出来?”
之前那一支染血的银簪,作为证物被大理寺收着,姜祁手上这一支又是怎么回事?
姜祁又出了一身冷汗:“当日小女确实带着这银簪赴宴,后来银簪就不见了,一开始臣也以为杀死二皇子妃的是小女的银簪,可是几日前这簪子忽然出现在臣的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