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健一的离家出走致使林铁生勃然大怒。
小弟林健杭在席间一句话都没有劝阻,他能做的是给王惠英通风报信。
王惠英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消息,便哭出声音说儿子命苦,这哭声顺便也感染小珞妹一起哭。而张海芬却显得理智些,她拿起电话打过去,三两下呼叫之后无人接听,她也坐下来哭鼻子,十足像个可怜虫。
已经两天了,还是没有林健一的消息,林铁生似乎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开春了,他挑起一把锄头往田间走去。无论是什么地方,到处冒出了鲜嫩的芽儿,碧绿的小草探出头拜访人间。春天已经到了,但是寒冷的残余迹象仍然没有退出可爱的南方,似乎是不愿退守遥远的西伯利亚,隔三差五从北方大地卷来一股股援军。春天还没有真正来临,可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雾雨迷蒙的天气确实是春天所为,这牛毛似的细雨迷蒙地飘落下来,能见度相当低,不仅看不见对面的山川,而且让人们的心披上了朦胧的面纱。
生活在继续,道路却漫长。漫长的路上,人显得迷茫、失落、感伤、彷徨。春天来了,是一个新的开始,人们也想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回首过去的失败,憧憬未来该如何更好地生活。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是美好的开始,可再美好的开始也会有悲伤的时候。
但我们总应该坚信:希望就在前方,希望就在脚下。
林健一憔悴不堪,现在已经是寄人篱下,他不想让彭文俊的爸妈也替他担心。故此,尽管他很累,很焦脆,也会在二老面前尽展笑脸。这个笑脸堪称丑陋无比,试想: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谁还能笑出来?
白天,文俊、路丹和健一出去闲走散心。无论两人如何劝说,健一总不能听进去,他知道他内心有一股坚而不催的城墙,也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沟,把他与林铁生活生生地拉开了,貌似也即将拉伸他与好友之间的距离。其实他不想,有谁希望这样?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更加让他无法改变的是,他不知道怎么靠近林铁生。他心中有太多的忧愁和无奈,每天带着疑问在行走,每走一天,沉重感就多了几担。他更加不想让别人担心,可每当想起张海芬和活蹦乱跳的小珞妹的时候,鼻腔一酸,像是蜜糖拌醋——又甜又酸。
又过了两天,他的手机仍不肯苏醒。经过两天的悉心调养,他才把自己相安无恙的消息告诉张海芬,让她告诉所有人,他在文俊家,过得很好。
这几天的焦急等待,令张海芬立马瘦了一大圈,她是又气又恨,又喜又泣。林健一的平安,仿佛是一个定心丸,张海芬听完之后,舒了一口气,倒在床上。牙牙学语的小珞妹似乎懂得妈妈的情绪,她叫着:“妈妈,妈妈……”见张海芬不应她,她号啕大哭起来,用幼小稚嫩的手指捏着张海芬的手指,拼命摇啊摇,好像是在说:“妈妈……你别难过……爸爸很快就会回来……”
王惠英瞅见张海芬的失落,于是煮了一碗姜汤给张海芬喝下。许久,张海芬才睁开眼睛,看到王惠英像照顾小珞妹一般照顾她,她打开泪眼阀门说:“妈,我对不起你啊!”王惠英抱住张海芬,拍拍她的脑袋说:“没事,没事了……”
最了解林健一心思的人,非路丹莫属。她知道林健一教书并不快乐,所以在文俊离开之余,她和健一说些话安慰他。“怎么和你爸吵起来了?”路丹问他。
健一回答她说:“我爸和我有太深的代沟。不瞒你说,我教书都是他帮我安排的,当然我不能否认我爸是错的,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的前途……”
健一和路丹绕过层叠有致的梯田,往南边小溪走去。
潺潺的流水声让人觉得一切都很虚幻。冰早已融化,岩洞中的水嘀嗒嘀嗒往下掉,掉在地上,往低处流去。成千上万的水珠,汇聚成一条水流,三五条错杂的流水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一条水沟。小小的水沟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成长为或深或浅的溪水……溪水缓慢流动,似动不动,像一块镜子那样平静。
林健一和路丹在溪边乱石上坐下,溪水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健一说:“我挺对不住我爸的。”
路丹竖起耳朵倾听。
“当时我爸他很辛苦找到了县教育局工作的王强股长,给他送礼,让他关照我。我爸以前在生产大队代课的时候认识了他,虽说是老朋友,可是我爸花了很多钱,王强股长才勉强答应。”健一目不转睛看溪水,继续说,“我爸说,教师是一个神圣的职业,能做上老师,那是兴旺家门的事情,他一直想做老师都没机会,所以他对说我做老师实际上就是帮他完成心愿。”
路丹说:“可是你并不喜欢,所以你很痛苦,很纠结,但是你想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同时也为了弟弟妹妹的生活,最后你扛下来了。”路丹一语中的,说到健一的痛处去了。
“是。”健一点头,“我现在确实是熬不下去了,首先教师的工资很低,勉强养家糊口,其他的根本谈不上,然后又在职场上受到张越的冷嘲热讽……”
“张越?”
“哦,他是我的级组长,在评一级教师的时候,和他有点矛盾。”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路丹了解林健一生活不容易。她不是林健一,很多东西她体会不了。她撇开话题,说:
“健一,这样吧,开饭店的事情你先搁置一下,先来我这帮帮忙。”
林健一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是这样的,我准备在本月十五号开个分店,我让你做分店的店长。期间你可以学一下经营管理,等你有经验之后,才投资开饭店呀!”
“这……”
“不用担心,工资照样领,比老师的工资多出两倍呢!”
“我去做店长,恐怕不大好吧?哪有人一开始就是从店长开始做起的?”
“呵呵,我这里特殊嘛,你信我。”
林健一想不妨一试,暂且这么定下来,待慢慢成熟下来,再细细筹划开店事宜。
这时候彭文俊来了,远远见到路丹和林健一挨得很近,问:“喂,你们在干嘛呢?”
他们回过头向文俊招招手。
文俊提着一大袋食物过来,走到跟前说:“今天我们野炊。”
路丹乐翻天说:“你们两个服侍我,还是和当年一样。”
在愉快的笑声中,他们度过了一天,很晚才回到家。
过几天,林健杭就要从家里离开去学校。这天,他和李晨凯约定,说两个人要好好聚一下。于是,林健杭去了县城,他们约好在母校门口会面。一见面,两个人就有说不尽的话,林健杭问他:“大哥,我们去哪玩呢?”
“先进学校转一圈,然后去济公殿。”
“学校门卫肯让我们进去吗?”林健杭问。
李晨凯说:“去,你怕个鸟,你说我们是这里的学生不就行了。”
“要是不行呢?”
“不行……不行的话就说……我们是来找老师的。”
重新踏进高中生活的地方,真是有一种无法道明的感受。看到一个个学弟学妹在他们曾经上过课的课室学习,林健杭不禁心中一震,一股心酸的感觉流露出来,但此时更多的是骄傲和开心。一切都没有变化:饭堂的阿姨还是那几个;宿舍的楼层还是跟当年一样逊色不减;操场旧了些,花草树木突起了些沧桑的痕迹。
既而,他们再次来到济公殿。还记得,每逢周五下课后他俩上斧头山看落下的残阳,以此消除一周以来的疲劳和压力。林健杭说:“我去求签。”
林健杭从来都很敬畏神灵。在求签之前,他闭紧眼睛,默默许下心愿。李晨凯看得出来这是在求感情签。林健杭求的结果并不是上上签。这是一道:为时尚早之签。什么意思呢?他抓起往裤兜一塞,和李晨凯走了出去。绕过斧头山,从中华龙下去,整座县城的景色尽收眼底。
林健杭问:“大哥,你只是为了找我玩吗?”
“是啊!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林健杭说,“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呢!”
“事情?哦……你跟叶晓祉怎么样?”晨凯问他。
“挺好的。”
“刚刚求的签是你跟她的吧!”晨凯瞎猜。
“哪里,我是在求家庭和睦的签。”林健杭说,“倒是你,你怎么样了?”
“我能怎么样?”
“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小……”林健杭稍稍一顿说问,“哦……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婷婷?”
“婷婷?”李晨凯还以为健杭会问他:有没有打电话给小贤呢。他失落片刻,说:“婷婷,我很少打电话给她。”
“大哥,你这样可不行啊!我看婷婷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李晨凯说。
林健杭反驳说:“那你还这样对待婷婷?”
“我……我……”李晨凯语塞。
“你不能这样。”
“我还是忘不了小贤,我还爱她。”
林健杭苦口婆心,说:“大哥,都那么久了,何必呢?”
“你不懂,你不懂。”李晨凯似乎有点生气说。
“好,好,我不懂,行了吧!”
对于爱情,又有几个人是真正懂得的呢?我们嘴里口口声声说爱,但究竟什么是爱,爱的定义又是什么?估计很少人能回答出来。亦或是根本就没有爱的定义,爱就是爱,没有更多的语言可以形容。
叶晓祉已经和林健杭离别二十四天了。她对林健杭的思念与日俱增,越是爱到深处,她越不能控制自己。
1月24日晚上,晓祉拿起手机问健杭:“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健杭回答:“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叶晓祉问:“我们的爱能走多久?”
健杭说:“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叶晓祉又问:“你会不会爱我一辈子?”她还问:“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不是总会无理取闹?你会不会不要我?”
林健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我更怕的是你不要我。”
叶晓祉说:“假如我不要你了,怎么办?又假如你不要我了,又该怎么办?”
这一天晚上,林健杭很不开心。他不喜欢叶晓祉这样怀疑他们之间的爱情,可是细细想来,这些问题都是恋爱过程中不得不遇到的问题。过去已然过去,未来是不可求的未知数。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的幸福,希冀太多有何用呢?能走多远是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