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野向来不喜欢听这种家长里短、臭如裹脚布的故事,但这次他耐着性子。
只是听着听着,开朗少年不再开朗,眉心都挤出川字了。
罗银月注意到后问,“你这算什么表情?”
元子野先是偏开了目光,而后又直直地看她,“怒你不争的表情。”
罗银月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不争气?”
元子野予以肯定,“你不争气。”
很快,他又加了一句,“解决骗子那会儿你不是还挺霸气的吗?现在怎么憋屈?”
罗银月想了想,“是人都有贪念,曹家人只是普通人,我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真是个菩萨。
元子野啧了一声,“我同情你。”
伴随着话落,还有他装模作样的一声轻叹。
罗银月:......
“我谢谢你。”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之际,客厅里坐着的棠凝突然出声,“我下去买根冰棍,你们要什么味道?”
元子野与罗银月两人看过去,棠凝已放下水杯站起身。
元子野双眼一眯,“买冰棍?”
棠凝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精致明艳的脸上神情如常,仿佛真是突然嘴馋了,“嗯,我吃草莓味的,你们要哪种?”
一旁的罗银月想了想,“我想吃巧克力味的。”
对她来说,俗世还有一点好,那便是吃的东西五花八门,都合她的心意。
棠凝点头,“好,一根够吗?”
罗银月甜甜一笑,“够,麻烦你啦。”
棠凝摇摇头,问元子野,“你要吗?”
与棠凝相识多年,元子野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说,“要,但我没想好,还是跟你一起去选吧。”
棠凝无所谓地点点头,“行。”
就这样,三人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整理行李,一路出门“买冰棍”。
——
买冰棍小队并排下了楼梯,鞋底落在年代久远的水泥地面上,小幅度地扬起淡淡的灰尘。
元子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使他整个人染上了一分邪肆。
他瞥了瞥身边人,嗓音微扬,“买冰棍?”
棠凝将手背在身后,慵懒恣意,“买,一会儿买。”
说着,她停住脚步。
此时两人所处的位置,是四楼。
楼梯灯昏黄,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堂而皇之地开始听墙角。
刚才那个故事,同时招惹了元小少爷和棠家少主。
他们的朋友怎么能被这样的人觊觎呢?
试想一下,假设罗银月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为她撑腰的亲友,也没有足够的资本搬去别处,那是不是就活该被这样子无赖的一家人缠上?
讲道理,人家不听,一家三口连番纠缠。
时间一久,赖着赖着,是不是真就让这家人心想事成了?
那之后呢?
年轻的姑娘被骗进狼窝,冠以贤惠的美名,伺候三代人?
多么歹毒的心思。
罗银月不屑与之计较,但棠凝,心中不虞。
怎么着也得出出气,不光是为朋友,更为那个被净身出户的姑娘。
只是,她似乎低估了这家人的险恶程度......
——
屋内。
曹正光与他家老太太同坐沙发,面色不虞地盯着茶几上的砂锅。
老太太伸手打开一看,眉头皱起,浑浊的眼睛闪过一抹气愤,“这罗丫头真是不识好歹,好好的粮食都被糟蹋了!”
砂锅里,是一团泡涨了的酸菜粉条,以及零星的几块碎排骨。
曹正光靠着沙发,一脸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以后不用再找她了。”
老太太不解,“为什么?她年轻漂亮,又是从大山里跑出来的,一旦进了咱们家的门,好拿捏得很!”
曹正光看了眼自说自话的老娘,压低声音,“她不是无依无靠,刚才有两个人陪她回来,男的是明星,女的看着非富即贵。”
愤懑过后,理智不断地替他分析着,最优解就是及时手抽,别再招惹罗银月,万一惹祸上身就划不来了。
但老太太不愿让先前的时间精力白费,更是心疼那一次次送过去的吃食,“说不定只是偶然碰到,她真要有什么非富即贵的朋友,又怎么会租住在这里。”
曹正光反复回忆着两人护着罗银月的模样,越想越坚定,“不,妈,听我的,以后别再打她主意。”
听着儿子的话,老太太只好同意。
过了一会,她又忧心忡忡的,声音跟着压低,“那你的工作怎么办?现在的时代不同了,不是努力工作就能往上爬的,当初是用前头那个—”
老太太顿了顿,声音越发轻,“当上主管才多久,又开始明里暗里挑你刺,明摆着还想着那档子事......”
说到这,老太太咬着牙槽,满脸不甘,“早知道就不放前头那个走了!”
想到之前那段记忆,曹正光脸色黑沉下来,厉声道,“之前的事别提了。”
老太太闻言噤声。
她打量着儿子的脸色,下意识又开始为他操心,“罗丫头本来是最好的人选,现在去哪儿再找个年轻漂亮的......”
被老太太絮絮叨叨念得头疼,曹正光的烦意更甚,“行了别说了,大不了就不当这个主管。”
老太太不同意,“那怎么行?”
曹正光:“不然您说怎么办?”
老太太眼底精光一闪,“实在不行就让小丫头去把她那死鬼妈哄回来。”
想到曾经的妻子,曹正光顿了顿,“她不会愿意的。”
老太太:“我听说有一种东西能让人上瘾的,到时候想不想,做什么,都由不得她。”
曹正光看着老太太,眼里黑黝黝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动了动嘴,轻声说,“妈,这么做犯法。”
老太太突然就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竟多了一丝和蔼?
她说:“儿子,妈这辈子只要你好,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
曹正光:“妈—”
——
门外,棠凝的拳头开始发紧。
所以,他的前妻并不是因为被磋磨而决心离开,而是因为被自家人当做往上爬的礼物送给别人!
也是。
这一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即便婆婆多番磋磨,也默默忍受着。
真想走,早在开始就可以走了,又哪需要硬生生挨到孩子三岁才选择离婚。
“用前头那个”、“当上主管”,这两个词不断在棠凝的耳边回响,每出现一次,她对这家人的嫌恶就成倍增长。
主管的位置,是把自己媳妇儿送给领导换来的。
现在主管之位摇摇欲坠,所以他歪心再起,盯准罗银月这个年轻漂亮的孤女,想旧计重施。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无用又恶毒的男人?
在家里,躲在凶悍的母亲身后享受一切伺候。
在职场,顶着老实的面孔把妻子送给领导。
想必当初他愿意离婚,心里还有一刻是认为妻子已经“不干净”了吧。
可笑至极。
棠凝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元子野,眉眼认真,“我生气了。”
元子野脸色没比她好到哪去,拳头已经发紧,“巧了,我也是。”
既然目标一致,那么......
指尖从沉香手串上抚过,弹指一挥,一袅香气从门缝钻入。
很快,房中传来哐哐两声,实实在在的,身体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棠凝稍稍侧身,给元子野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抬脚就是一踹。
这一踹用上了巧劲,没有惊动他人,但门锁,被震开了。
普通的老式大门开了又关。
随之屋内响起的是极其细微又清脆的骨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