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玩意看着污眼，闻着恶心，要我怎么入口？”高平侯家的这位余公子仗着自己和太子关系好，一点都不退让。
沁湖刮起了西南小风，将露台上的气味随着着纱帘的起伏带进了屋内。
有贵妇小姐也悄悄捂住了口鼻。
在不知其所然的情况下，先入为主认为那便是腐败的气味。
但碍着公主的面，不敢大声抱怨，只能和领座交头接耳。
祁心玥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屋内，冷嗤一笑：“所以说乡野土食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她在边城吃惯了，怎可强加于我们？”
“对啊，即便是可以食用的，但怎可能放到这儿来，这可是公主府，太子殿下还在这儿呢，这不糟心吗？”余公子更有底气了。
有些宾客悄悄的将手中的糕点放回了桌上。
沈念叫悄声问祁蓉：“母亲，要不要阻止姐姐？”
沈家人一荣俱荣的道理她在公主府门前已经体会到了。
她可以私下或者在关键场合和朱洛对着干，但在这种场合就免了。
往后要是京城里有其他的活动不带他们沈家玩了就得不偿失了。
祁蓉抿嘴，摇了摇头。
沈近溪在文心阁已经定下规矩了，沈珠洛不必唤她母亲，她亦不是沈珠洛的长辈，若这丫头惹了事，正好以此为借口在老爷面前加油添醋一番，重新巩固她在沈家的威信。
萧怀宁闻到了怪味，也看到了大家的表情，作为百花宴的主人，无论如何是要询问一句的。
“洛洛带来这些小食一定有她的想法的，对吗？”
萧卓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赏花宴本就是大家聚一起闲玩，吃什么喝什么没有个约束。这些小食，我看也没什么问题，老百姓能吃，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吃？”
朱洛冲她会意的一笑。
这四公主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拎得清的。
“回公主殿下，这些都是我网罗来的民间小食，作为百花宴的点缀，并无其他深意。”
“没错，这些的确是流行在乡野民间的小食，这些在公子眼里不登大雅之堂的食物却是百姓甘之若饴的美食。”
“边城苦寒，物资匮乏，我生活在外祖军营里，目睹将士们也是吃这些扞卫疆边，甚至有时候都没有，打起仗来，几天吃不上一个馍馍的都有。”
“兵营里收治的一个小兵，怀里就揣着这个糖糕，糖糕都快发霉了，他还舍不得吃，要带回家给母亲。”
“这些食物既能果腹也是一种牵挂，天底下没有两全的事情，更没有完美的选择，与其说习惯这些食物，不如说是苦中作乐，这一点相信祁小姐更能理解吧。”
所有人的目光看到了祁心玥。
祁将军可是威名显赫的白虎军将军，南征北战，也应该品尽了各种人间滋味。
祁心玥后背一僵，看着众人投来探寻的目光，竟然哑巴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亭中的萧景驰也为之一震。
这问题太刁钻了。
若祁心玥做否定的回答，那岂不是说朝廷区别对待，不顾百姓饥寒，更是苦了戍边的将士吗？
祁心玥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
萧卓颖赞许的看着朱洛，暗暗竖起大拇指：“就是说嘛，不懂人疾苦就不要乱比较。”
朱洛回以微笑。
其实她的例子来自于萧冥琰军营里的真实故事，边城苦寒，想必生存条件更加恶劣了。
这些富家小姐不去了解就算了，还在言语嘲笑，就没天理了。
祁心玥就更不应该了，将军的后人，心胸却如此狭隘。
“说的好，”亭中萧景霖拍起手来，“乾坤以含养覆载。日月以贞明照临。达人以四海为务。明君以百姓为心。父皇常常让我们多出门走走，看看百姓做什么，生活过的如何？我看这些就很好吃嘛，就是呈给父皇母后，说不准也喜欢的。”
阁楼内外，顿时暗潮涌动。
宣王口气也太大了，搬出了皇帝皇后，谁还敢吱声？
余公子有些蔫了，他盯着桌上黑乎乎的臭蛋，心想，难不成还真要吃？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亭子，太子正闭目养神，而他身边的厉王自始至终就没醒来过。
他猛然后背一凉，不知为何想起了十颗蛋的往事。
当时，就是他们这桌上的人撺掇三皇子吞下生鸡蛋的。
越想越后怕，难道这出闹剧还有轮回，这次要换做他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吗？
萧卓颖看心仪的女孩子能有如此胸襟，敬佩之余不免更得意了：“余公子不吃，我来吃，洛洛给我一份。”
朱洛示意了下侍女，侍女转身便去了隔壁备菜。
她心中狐疑，为何沈家大小姐的婢女那儿什么都有，而且还能变着花样上。
“这道是豆腐拌皮蛋，里面简单放了酱油，葱花和香油，口味的确是有些独特，但想想啊，那都是百姓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研究出来的菜式，一定是有独到之处。”
萧卓颖舀了一勺子送进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只见她微微一愣，然后又舀了一勺送进口中，这时眉宇终于舒展开，连连称赞道：“第一口豆腐太滑了，还没尝出味儿，这越往后吃，每一口都能品尝到不同的风味，谁说臭的，这味儿闻着不一般，味道更让人着迷。”
朱洛笑笑，这四公主多少是有点拖托儿的嫌疑了。
“多有气味的菜肴大都是经过发酵而成，这其中富含各种营养成分，是百姓的智慧和时间的沉淀带来的大自然的馈赠，不习惯也不要紧，人都有爱吃和不爱吃的食物的。”
这话给了百花宴所有宾客一个台阶下。
萧怀宁笑道:“洛洛说的对，谁还没个忌口的，愿意试试的就尝，不愿意就吃旁的菜，今儿掌厨的可都是从宫里来的。”
公主发话，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难怪这些菜看着精致，闻着味儿香，公主费心了。”
也有胆大的年轻小姐尝试了皮蛋豆腐，一时间各种面部表情出现，有喜欢的，也有不习惯的，嬉笑之中逗乐了席间。
露台上的余公子盯着眼前的盘子，犹豫了一会，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整颗皮蛋囫囵吞了下去。
干噎的脸都要发绿了。
他心中将沈珠洛这个名字狠狠念叨了数遍。
余家是门阀世家，他发誓绝不会就此罢休，不能让一个边疆小城的乡野女子坏了家族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