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前,就凭赵头刚刚对他的态度,他一定会去跟叔叔告状,让叔叔磋磨他。
这一瞬间,王头觉得他升华了,看赵头的眼光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慈祥。
赵头被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地轻声道,“王......王头?”
王头端起了架子,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我这次来,就是要几个老实勤快的杂役。我那边打算今天满窑,开窑,缺人手。”
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就是来这里挑走几个杂役。
他看王头刚刚那拿腔拿调的架势,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没想到,就为了这件根本算不上是事儿的事儿,姓王的,就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叔叔也真是瞎了眼,拉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哼,早早晚晚,他叔叔肯定会毁在这个四六不懂,只会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侄子手里。
不过,这对他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儿。
他们若是下去了,他就有上去的机会了。
哼哼,到时候,他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姓王的这一家子,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赵头脸上的笑显得更真诚了一些。
“嗨!就这点小事儿,哪儿值当您亲自跑一趟,随意找个跑腿的小厮拿着借调对牌,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王头立马冷了脸,“我亲自来调人,还要验什么对牌!哼,真是愚钝!怪不得你当差这么久,还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工头。”
赵头脸上的笑只僵硬了一瞬,很快变得更加小心殷勤。
“诶,您说的对,我一根筋,刚刚没想明白,王头您别跟我计较,我这就挑些手脚麻利的,亲自给您送过去。”
王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话,径自起身离去。
赵头抄着手,耸着肩,眯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王头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他转过一个弯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赵头这才对着王头远去的方向,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低低地咒骂了几声。
赵头似乎觉得这样,犹自不解气,他拿下挂在腰间的鞭子,大踏步地走到忙碌的人群中。
“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你,你们三个,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出来站好。”
赵头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用鞭子扒拉着人群,一会儿就挑选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只有一个是老把式,其余的都是半大的孩子,林墨和杨树也在其中。
半大的孩子最是容易吓唬,特别畏惧工头手上的那根鞭子。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亦或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头上,身上。
他们看着赵头气哼哼的,很快便乖巧地站成了一排。
生怕一耽搁,下一秒,鞭子就会落到自己的背上。
赵头看着面前的一群半大泥人,虽然面带怒火,内心却在嗤笑。
“姓王的,有事没事的,只知道占别人便宜,哼,老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嘿嘿,小子,管叫你吃了亏,还说不出来,跟爷爷斗,你还嫩着呢。”
他冲着泥人们大手一挥,“赶紧的,都将自己给洗干净,然后跟我走。”
人群一哄而散。
三五分钟后,泥人们总算收拾出来个大概,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们快速地重新汇合到一起,老老实实地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缩着脖子,跟在何头身后。
这一路,就像鸭妈妈,带领着一群缩头缩脑的小鸭子。
很快,鸭群,划掉,人群就来到了王头所在的工地。
林墨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一边是一排馒头状的窑炉,炉上的烟囱正在不停地冒着滚滚黑烟。
还有经验丰富的工匠站在炉前,通过观察孔不定时地观察火焰的燃烧,仔细地做好记录,吆喝着让杂役往火膛里添柴。
另一边也是一排同样的馒头窑。
只是,这排馒头窑没有点火,有工匠抱着大大小小的圆形陶匣,进进出出。
馒头窑对面则摆放着几张大大的长条桌案。
桌案的一侧摆放着与工匠手中同样造型的圆形陶匣,另一侧则摆放着大大小小,造型精美的各种白底陶器。
站在桌案旁的杂役,正在将这些造型精美的陶器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装进大小合适的圆形陶匣中。
时不时地,还有人抬着装满陶匣或者装满各式陶器的箩筐,在人群中间小心地穿梭。
嘶!
这可真是一片喧嚣忙乱的热闹景象!
赵头停住脚步,瞪着眼睛,回头警告众人,“都给老子擦亮眼睛,小心避让着,若是不小心撞碎了货品,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众人听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更加束手束脚起来。
杨树挪动着小碎步,往林墨的身边靠了靠,林墨则是无语地撇了撇嘴。
啧,什么毛病!
一天天的,就知道大小声,举着鞭子吓唬人,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招数?
老娘又不是被吓大的!
林墨蜷了蜷手指,又是想念扭断丧尸脖子的一天。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处亭子外。
亭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火塘,火塘边上摆了一张方桌,桌边是两张圆凳。
王头正坐在那里喝茶,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
王头的对面站着一个大约四十来岁,满脸风霜的方脸汉子。
他正拿着一个蓝皮的本子,指着某一页上的几处数据,向王头汇报着什么。
赵头见状,直接在五步开外停了下来,朝后挥了挥手,示意队伍让开道路。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方脸汉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焦急,而王头脸上的神情则越来越不耐。
终于,王头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茶杯打到了方脸汉子的棉衣上,顺着袍脚滚落到了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茶水洒了出来,浸湿了方脸汉子的前襟。
王头的脸黑得像锅底,额头青筋直跳,对着方脸汉子咆哮,“滚,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