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尼格雷多做的很好。
就像他曾经试图模仿阿贝多的那样,放轻声音,面带笑容。
阿贝多的学生们——砂糖和蒂玛乌斯都没有发觉异常,他们一如既往跟随老师学习,殊不知他们的老师在前一天的半夜,还在拼命苦读那些炼金术笔记。
对于西方骑士团的人,尼格雷多会更谨慎一些,他模仿着阿贝多的言行举止,甚至思考时候的小动作,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包括可莉。
小女孩其实也察觉到了异样,但她没有告诉别人,而是在无人的时候,悄悄拽了拽尼格雷多的衣摆。
“那个有点凶凶的阿贝多哥哥呢?”
尼格雷多正如在心中排练过千百次的那样,扬起柔和的笑容,轻轻抚摸可莉的发顶。
“那个哥哥去很远的地方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顶着小姑娘期盼的眼神,尼格雷多把“不会回来”四个字咽了回去。
“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等可莉长成大人,他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可莉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嘟嘟可转了个圈。
“可莉会赶快长大,等那个阿贝多哥哥回来,告诉他好多好多事!”
“要按时睡觉才会快快长大哦,可莉该去休息啦。”
兄长又摸了摸妹妹的头,轻推她的后背,把她送进房间。
在爬上床之前,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又拽住了他的袖子。
“可莉会和阿贝多哥哥一起等的,所以阿贝多哥哥不要难过啦。”
“……嗯。”
依靠着阿贝多留下的笔记,尼格雷多硬生生把自己“掰正”成了那个彬彬有礼,高贵优雅的“阿贝多”。
颈口的星形纹样,是尼格雷多用炼金术仿制的,为了不被细心的家伙发觉异常,他从阿贝多的笔记中翻出了那一篇,照猫画虎地刻了上去。
他的兄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将能想到的知识全部整理成了笔记,标好序,方便查阅。
越是学习,尼格雷多便越是发觉自己与阿贝多的不同之处,但他掐灭了这些不同,重新塑造了自己。
这些笔记中甚至为阿贝花安排了去处,只要用炼金术稍微修改他的容貌,就可以让这只骗骗花融入人群。
必要的常识和知识,阿贝多早就教给了他们。有了“阿贝多”的担保,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蒙德帮工,也不是什么难事。
风神巴巴托斯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阻止,也不揭穿。依旧是那副欢快的诗人模样,有时还去阿贝花那骗两个工钱买苹果酿。
当然温迪不会白拿,吟游诗人自有门路为稚嫩的阿贝花介绍些工作。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互利互惠。
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在人群中挥汗如雨,却满脸笑容的阿贝花,白晓梦走向雪山。
“你来了。”和阿贝多如出一辙的微笑,就连转头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魔神扯了扯嘴角。
“我还是更喜欢你当初扛着我上雪山时桀骜不驯的样子。”
少年的伪装破裂了片刻,漏出一点属于尼格雷多的羞怒之情,但马上就被他纠正了。
“抱歉,”尼格雷多弯起眼睛,露出阿贝多式的些微歉意。“以后不会了。”
白晓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没有搭上尼格雷多递来的手,白晓梦走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身边的人配合地放慢脚步,用单手剑拨开树枝,就像阿贝多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们来到了一块无字石碑之前。
尼格雷多单膝跪地,将手掌按在那块小土丘似的墓地之上。
光芒绽放。
“此即,诞生之时。”
雪山中生长出了一朵塞西莉亚花。
这朵娇嫩的白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尼格雷多移栽到炼金术制成的花盆中,还加上了玻璃罩子。
“收下吧,这是他留给你的。”
魔神和那株塞西莉亚花面面相觑,不知怎地觉得有些荒诞可笑。
从灰烬中诞出新生,是生命的延续,但绝不是她所期望的结果。
“还有这个。”
尼格雷多递过一封信,信封上是白晓梦熟悉的字体——尼格雷多还没仿得那么自然。
“他早就做了安排。”
白晓梦把花盆放下,干脆席地而坐,小心地揭开了那封信。
【给我的朋友晓梦:
我很抱歉,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大概是我的布置还不够周密,又或是我的兄弟露了馅,而这大概也算我的错。
总之,我很抱歉。因为我大致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却没有告诉你。请放心,我的死亡与你的委托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因为身为研究员的好奇心,促使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不要因此太过难过,我已接受自己的选择与后果。只是有些遗憾,没能和你一起探索更多的课题。如果你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新一任的阿贝多,我想他会做得很好。
我在营地留了些书,还有一张画像,如果你愿意,请收下。当然,销毁它们也是你的自由,只是我大概会有些失落吧。
阿贝多】
露在寒风中的手被冻得发红,白晓梦用僵硬的手指把信折好,重新放回了信封里。
“带我去看看他留下的东西吧。”
那几本书是白晓梦之前听阿贝多提起过,有些兴趣,但没找到的小说。
而那张画像,被封在玻璃相框里,妥善的保存好了。
是她的画像。
兜帽滑下,鼻尖通红,眼睫沾着雪花的少女,对着画外人露出了个傻乎乎的笑容。
笔触与上色都十分柔和,画里的傻姑娘像是在散发着柔光。
白晓梦一时没能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自己。
直到那只眼熟的小狐狸凑了过来,跃上柜子,用自己的脸去蹭白晓梦的脸,她才想起来,这是第一次遇见小狐狸的时候。
于是魔神再度审视了一番画像。
嚯,还是第一视角。
是通过小狐狸的眼睛看到的自己吧,难怪这么陌生。
把复杂的心绪和这些杂物一起团成团,丢进小箱子里,白晓梦抱着塞西莉亚花离开了营地。
“你还会来吗?”尼格雷多问。
“也许。”白晓梦说。
“我还是替代不了他吗?”
这次,白晓梦沉默了许久。
“我会记得,你是尼格雷多,不是阿贝多。”
“……忘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