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梦梦绝对能找到更好的!”
荧揽着白晓梦的肩膀,把她桌面上堆成小山的书本和资料扫到一边,从柜子里翻出来零食和快乐水。
“别总是学习啦,来陪我玩会儿吧?”
像是没看到白晓梦红红的眼眶,少女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这个游戏很好玩的哦,信我!里面帅哥美女很多的!”
“我不擅长玩游戏......”
“玩游戏就是图个开心嘛!偶尔也要享受一下被大家追捧,为所欲为的感觉嘛,来吧来吧。”
知道亲友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荧给她下载了游戏,还翻出来官方的众多宣传视频。
“给!梦梦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吧,很有意思的哦。”
“手机上的广告,全都变成这个游戏的推荐了......”
“咳,这不是方便你认人嘛,尽早找到喜欢的角色,我好送你生日礼物呀。”
“荧又想蒙混过去了,真是的!”
......
自那天以后,空就总是刻意避开白晓梦,就算偶尔见上一面,两人也只会沉默相对,然后被活泼的荧打破尴尬的空气。
在荧的调解下,两人勉强维持着朋友的关系。尽管当白晓梦看到空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忍不住抽痛,鼻尖发酸,想要落泪。
她本以为这样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就算年龄继续增长,自己可能也会一直悄悄怀抱着这份碎裂,又被小心拼起的恋心。
但白晓梦病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某一天走在校园中,她突然晕倒,被送到了医院。
醒来时,医生说了些什么,白晓梦已经记不清了。但父母和荧脸上的表情,她还清楚的记得。
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未来。
真可笑,那时候她最先想到的,还是那个有着治愈人心的笑容的金发少年。
尽管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能看到他对自己笑了。
而后飘散的思绪转到了最近沉迷的那款游戏,白晓梦不想再看他人忍泪安慰自己的表情,想躲进游戏,不去面对可恶的现实。
但是不行,爱她的人在拼命挽留,于是白晓梦每天就要吃下大把大把,苦得要死的药,要配合医生,一次次输液,抽血,做手术。
很痛,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才怪。
白晓梦渐渐吃不下饭,身体逐渐削瘦,漂亮的长发也脱落了。
看着自己几乎瘦成皮包骨的手臂上插满的管子,白晓梦将自己掉下的发丝丢开,有些庆幸地想:
幸好空一次也没来过。
她一点也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尽管痛苦,她还勉强活着,偶尔趁着荧来的时候,在亲友的掩护下,偷偷吃上几口医嘱禁止的零食,精神好些的时候,还能玩会儿游戏。
至少在游戏中,她是自由的,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充满消毒液和药剂气味的病床上,透过玻璃望向窗外一米见方的天空,像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白晓梦被困在这个狭窄白色盒子里面,只能看着被困在手机中的游戏角色发呆。
如果在游戏中建立起一片和平的净土,是不是这些称呼她为“殿下”,爱戴她的子民们会更幸福一些?
他们的世界是不是能更广大一些?脸上的笑容会不会更多一些?
而不是必须躲藏在破旧的小屋中,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明日就会被卷入战争,沦为魔物口中的食粮。
至少这点事,白晓梦还是能为他们做到的吧?
就算明白在虚幻的世界寻找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白晓梦还是忍不住幻想那样一个,自己能帮到别人的世界。
......
“......你小点声!”
是妈妈的声音。白晓梦从浅眠中醒来,因痛楚而有些麻木的脑海尚未意识到病房外发生了什么事,男性带着怒火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看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怎么嫁人!真是给我们老白家丢脸!你赶紧趁早生个男娃,还能传宗接代!”
少女眨了眨眼睛,迟钝地反应过来,是爸爸的声音。
她还从未听到过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慈祥父亲,发出如此令人害怕的动静。
“你疯了吗?梦梦是你的孩子!”
“狗屁!我才生不出这样烧钱的病秧子,扫把星!指不定是你和什么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白晓梦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暂时挣脱,得以片刻喘息。
“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母亲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白晓梦能听到男人啐了一声,沉重而压迫心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病房外才发出极低的啜泣。
第二天,就像昨晚她听到的声音不过是幻觉,满脸心疼的父亲坐在床边,握着少女的手,亲切地嘘寒问暖。
以前怎么就没能发现呢?白晓梦对着桌边的果篮想。
她对奇异果过敏,然而果篮里放着好几个;她喜欢草莓,但是一个也看不见;荧和母亲来的时候,会帮她削个苹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而父亲只是将果篮摆在她的身边,好像就完成了一件任务。
再看看父亲,尽管他的眼中噙着泪,但面色红润,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细碎的胡茬,衣服也整洁干净......
啊,她看到了从男人口袋里露出一角的眼药水瓶。
被那双肥厚油腻,带着热度的手握着,白晓梦突然有点想吐。
“慈祥的父亲”,是在演给谁看呢?
“唉,小梦,爸爸以后要忙着工作,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呀。”
“嗯,我知道。”
乖巧的少女露出微笑。
“爸爸再见。”
于是她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男人。
只在后来听到有护士们悄悄议论,说他和另一个女人走在一起,牵着个和白晓梦差不多大的男孩,三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哦,原来如此。白晓梦冷漠地想。
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她的“爸爸”就已经不止是“她的”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