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倏地闪至她面前。
谢无澜抬手给宅子布下一层结界,唤出了不邪剑。
顷刻间,不邪剑内注入了他体内邪咒的魔气,一股似可毁天灭地的力量陡然爆发出。
江挽下意识退了两步。
一股灵力无声无息地钻入她体内,护住她一丝心脉。
谢无澜赤红的眸平静无波地看着妄尘:“我杀不了你。”
“但——”他视线越过了妄尘,看向那白袍人:“我可以杀了他。”
妄尘心底一颤,抬手恶狠狠地拭去唇畔血迹。
“你真是疯了。”
“邪咒的力量你居然也敢用?”
他声音沙哑:“你这么想死,何不让我送你上路呢?”
谢无澜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那你也得打得过我再说。”
妄尘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了谢无澜身后。
“江挽,跟我走。”他忍着怒意。
谢无澜抬手挡住她的路,微微侧首。
“躲好别动。”
江挽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一片阴影忽然罩了下来。
这完全是一道漆黑的结界,眼前视线黑暗,根本瞧不清外头的状况。
她一愣。
又来……?
谢无澜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灵力。
妄尘语气含着怒意:“她是我徒儿!”
“呵。”谢无澜冷笑了声:“准备拿去献祭的徒儿吗?”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妄尘阴恻恻地威胁道:“你别忘了你的父尊。”
谢无澜置若罔闻,提着剑朝远处身受重伤的白袍人走去。
白袍人身形哆嗦了下,忽地有一柄冰凉的剑抵在脖颈。
他视线缓缓下落,夜色下,不邪剑四周魔气缭绕,泛着幽幽的寒光,杀意浸人。
谢无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挑起他腰间的玉佩。
他开口,微微挑眉:“飞仙宫的人?”
白袍人身形一僵,伸手想将玉佩藏起来。
不邪剑忽地动了。
鲜血四溅。
一只手臂滚落到了地上。
白袍人神色猛变,疼得龇牙咧嘴,大汗淋漓。
“你……”
谢无澜弯了弯唇:“手滑。”
“抱歉。”
他抬起剑,挑起白袍人的袍帽。
一张很陌生的脸庞。
谢无澜若有所思,声音温和:“看来,你背后还有人啊。”
“让我猜猜,是谁指使你与魔族勾结的?”
他脸上虽挂着笑,却莫名令人感到杀意透骨。
白袍人浑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忍着痛,艰难出声:
“口口声声勾结魔族,敢问少主,你是什么身份?”
谢无澜重新将剑抵在他脖颈,声音轻和:“这个问题,你留着到了地府去想吧。”
话音刚落,压根儿没给白袍人反应的时间。
手起剑落,瞬间抹了他的脖。
他回头看向了妄尘,红眸似血,唇畔微弯:“我说了,你们带不走她。”
妄尘神色阴鸷。
谢无澜动用了邪咒的力量,过后必定活不下去。
倒不如趁此,再将他伤重几分。
这般思索着,妄尘勾起了唇:“倘若我偏要带走呢?”
他抬手,朝着那道黑色的结界凝起一道魔气。
下一瞬,一道剑光陡然袭来。
妄尘神色一凛。
江挽正蹲在结界里,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殊不知外边正打得昏天地暗。
她试过滴血,结界丝毫不动。
试过长生剑,结界仍然不动。
可恶的谢无澜,怎么会这么多奇怪的结界?
自己救不了他,于他而言难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阿宓在给她打开那屋子的结界后,便已经陷入了沉睡。
江挽试探性地从指尖弹出一缕灵力。
灵力竟融入到了结界之中。
嗯?
这是用灵力布下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挽连忙从兜里掏出了吞灵符。
好哇,果然派上用场了!
谢无澜的邪咒若再不及时抑制,恐怕待会就真如阿宓所说。
爆体而亡,魂形俱散。
江挽甚至来不及给他喂血。
她将灵力注入符咒。
符咒微微亮了亮。
江挽连忙将符咒飞到结界上。
一秒钟后……
三秒钟后……
一刻钟后……
江挽焦急地等待着,满脸生无可恋。
都过去这么久了,谢无澜不能已经死了吧?
这吞灵符是个假货不成?
怎么半天都没有反应?
下一瞬,吞灵符四周燃烧起火焰,瞬间被烧成灰烬。
黑色的结界缓缓褪去。
江挽一愣,眼前的视线开始寸寸清明。
还有延迟?
她连忙走了出去,只在夜色下看见狼狈逃走的妄尘。
院子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地面上满是血迹,四周断壁残垣,覆了满地。
空气中隐隐浮着些许朦胧尘灰。
江挽脚步顿住,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谢无澜的身影。
蓦地,她内心慌乱了一瞬。
连忙朝着前方走去,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匆忙了起来。
地面上一条褐色的血痕长长蔓延。
江挽顺着地面上的血痕走去。
血痕一路蔓延至一条幽寂的小路。
浓重夜色下,视线都有些许模糊。
江挽抬手幻化出一只灯笼。
烛火映衬着有些破烂的灯纸,在残风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矮小的假山石后,谢无澜正尝试抑制住体内的邪咒。
他每用力一分,心脏便绞痛十分。
这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屈着身子,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着。
一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谢无澜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眉头紧皱着。
江挽踩着地面的落叶,朝假山后看了一眼。
她犹豫片刻,抬脚转身。
却在转身刹那,手腕上的阴阳镯忽然滚烫了下。
江挽一愣,连忙走向了假山后。
山后,魔气滔天涌动,苍穹上的血月,倾泻下一束光在他身上。
四周狂风四起,吹得林叶簌簌,枯枝割人。
不知为何会起如此大的风。
江挽有些艰难地逆着风前进中。
终于在一个角落处看到了一道蜷缩着的身影。
她连忙放下了灯笼,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谢无澜猝然咳出一口血,手死死地握住不邪剑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脸色惨白,在冷夜下显得尤为诡异。
周身魔气澎湃,他早已无力控制。
邪咒的力量,果然不是常人能够驱使的。
他抬手拭去苍白唇角的血迹。
漆黑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江挽忍着肌肤上的疼痛,穿过了他周身爆发出的魔气,来到了他身前。
谢无澜看见她,瞳孔微缩。
少女皙白的脸上赫然出现了几道血痕。
江挽连忙蹲在他面前,见他手上拿着不邪剑,二话不说便一把夺过割了自己手心。
四周罡风涌动,割得二人浑身上下出现了无数条血痕。
她拧着眉,放下不邪剑,深吸一口气,将手递了过去。
江挽的语气有些着急:“你快喝。”
趁他现在魂体还没消散,赶紧喂点血。
谢无澜盯着她,没有动作,嗓音很哑:“你怎么出来的?”
江挽瞪了他一眼,直接抬手捂住他的唇。
他身形一僵,唇角沾了些温热的血渍。
谢无澜抬手拉下了她的手,眉眼平静。
“别浪费了。
“你的血,对我没用。”
“怎么会没用?”江挽根本不信,刚想抬手,却又被他紧紧拽住。
谢无澜脸色惨白。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体内涌出。
他给宅子布下的结界,似乎也快撑不住了。
体内的力量一直在流逝。
江挽自然察觉到了。
罡风刮得人很疼,才过去不久,她干干净净的衣裙上瞬间出现了几道淋漓的血痕。
更不必提谢无澜了,他身上的伤,根本就看不下去。
她从未感受过这么强悍的魔气。
“你不喝会死的。”
“就算没用,多少也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必。”谢无澜仍然拒绝。
大风吹起二人的衣袍与墨发,在半空中轻轻地交缠着。
远处被弃在地下的灯笼,已经被风吹散了。
颤抖摇曳着的烛火,埋进了草地里。
谢无澜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想我死?”
江挽疑惑:“我为什么要你死?”
他突然道:“我要杀了你。”
江挽:“……明日再说,总之你不能死。”
“你答应让我杀你了?”谢无澜盯着她。
江挽寻思着他也杀不了自己,于是敷衍的应了声:“嗯嗯。”
“呵。”他低笑了声,继而又问:“心甘情愿的?”
“嗯嗯。”
谢无澜沉默了许久。
体内的力量正在急速抽离。
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浑身上下一股脱离感。
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弱的时候。
周围的魔气越来越浓。
他弯唇,神色似乎有些可惜:“但我杀不了你了。”
江挽有些不明所以。
“我现在,连一只蝼蚁都掐不死。”
谢无澜抬手轻触着剑柄上的海棠花。
他垂下眼帘:“下次再让我杀你?”
江挽:“?”
谢无澜话音刚落,便又猝不及防地咳出了一口血。
他脸色又白了白,不邪剑骤然落地。
江挽连忙扶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身后石壁上。
“你别动你别动,让我想想办法。”江挽语速飞快。
这邪咒居然这么厉害。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藏书楼带出来的那本书,也没说怎么解邪咒。
太可恶了。
江挽神色忽然一变,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她只感觉浑身上下被刀割了个遍,刺骨的疼痛不断传来,令她倒吸一口气冷气。
倏地。
江挽抬手触上腰间的长生剑。
长生剑,长生契……
只要结契,谢无澜就不会死了!
她眼底瞬间有了光芒。
江挽一把拽过谢无澜的手。
谢无澜虚弱地看了她一眼,嗓音疲倦:“你要做什么?”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杀了你。”
话落,她拔出长生剑,毫不犹豫地往他手腕上割出一道血痕。
谢无澜睫翼轻颤,任由她拽着。
他垂着眸,微微抿唇,神色晦暗不明。
杀了他吗……?
江挽懒得管他现在在想什么,将自己的血滴到长生剑上,然后将他的血也滴了上去。
长生剑四周缭绕着浅淡的血气,逐渐变得透明,后又凝结成了一层冰霜,覆在剑身上。
契成。
谢无澜低头等着她来杀。
却忽然感觉四周呼啸不断的风停止了。
魔气重新涌入了他的体内。
天边血月褪去。
他身形僵住。
江挽收起了长生剑,气不打一处来。
她猛地掰正了他的脸,与他对视,气汹汹地说:“现在没事了,有种你来杀了我。”
谢无澜愣住。
她的眼神清明一片,漆黑的瞳眸映衬出他的身影。
两人的心口处,不约而同地显现了一道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