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走多久,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又是一扇铁门,带路的人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在第一间房间停了下来。
“这间。”
这里并不是很安静,时不时从某间屋子里传来痛苦煎熬的嚎叫,一段时间后又重新归于寂静。
“是狂躁症患者发病了,”白大褂见怪不怪地开口,
“我们会用绳子把他们捆起来,打上镇定剂。”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缓慢地转了转,麻木的视线对上他们,
“你们不要乱跑。”
桉桉这会儿已经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见顾妍了。
她躺在床上,侧着脸,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
看起来格外安静。
也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她抬起了手。
“病人具有攻击性,不能开门。”
白大褂面无表情地拦下她的手。
叶桉桉:“攻击性?”
她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顾妍,道:“我没有要开门。”
“她真的生病了吗?”
他还没说话,门内的顾妍大概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倏地转头,阴沉沉的视线直接透过门上的小窗,直勾勾地往外看。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脸色发青,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拼尽全力地想要从床上爬下来。
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顾妍声嘶力竭,脖子涨得通红,“你为什么没受伤?”
“那车怎么没把你撞死!?”
凭什么!
凭什么医生要给她截肢!!
“我,我不是让你给我挡着了吗?为什么你什么事都没有......”
“你是不是故意害我??”
“对,肯定是你收买了医生,你有钱,裴叙也会站在你那边帮你......”
顾妍双眼通红,神色狰狞,“你故意的!你肯定是故意的!”
“我的手,手也废了......”
“我不想死啊,反正你也跑不掉,车都会撞上来的......”
“顾妍。”桉桉冷漠地看着她,又一次见识到了人类的多样性。
厌恶感一层又一层地涌上心头,她甚至都不愿意再跟她废话。
恶心。
注意到她使不上力气、无力地垂在一边的手,和空落落的裤管,桉桉只觉得她活该。
“如果不是你故意碰瓷,躺在马路中央,非要拦下我的车,车祸根本不会发生。”
“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罪魁祸首不是你自己吗?你哪儿来的脸让我负责?”
说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很倒霉,肇事司机醉驾,如果顾妍不拦车,她不下车,这场车祸完全可以被避免,她也用不着去做什么任务,更不会莫名其妙丢失一段记忆。
“我以为那是裴叙的车......”
“我只是想让他记住我...”
顾妍喃喃自语:“我没错啊,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喜欢他而已,但他居然喜欢你这种自私的人...”
“......”
女孩精致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嘴巴张了张,又无力地合上。
恋爱脑到这种程度,她真的无话可说。
想让喜欢的人对自己印象深刻她不觉得有什么,耍点小手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但问题是裴叙他有女朋友啊!
再者,把自己的生命当做儿戏,像筹码一样随意地摆弄,就为了让一个男人对她青眼相待。
还是脾气向来不好,连他爸都敢直接打回去的裴叙。
顾妍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裴叙不会直接撞过去?
她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感受到身边人愤怒又无语的心情,叶闻憬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道:
“不用生气。”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屋内,语气冰冷,
“我会把刚才的录音交给警察和你的父母,以及你心心念念的裴叙。”
“既然这么喜欢他,希望你能喜欢这里,毕竟把你送到这里来,他也出了不少力。”
听到他的话,顾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开始大喊大叫,用脑袋疯狂地撞墙。
桉桉吓了一大跳,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两步,觉得顾妍怕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一旁的白大褂面不改色地拿起对讲机,“103的病人发病了。”
犯病像是会传染一样,隔壁的病房也突然传来尖锐的哭喊声。
“我儿子呢?”
“为什么不给我儿子吃饭?”
“阿耀?阿耀!”
“他饿死了?...饿死了?你们不给他吃东西吗?”
“......没死,我儿子没死,阿耀多吃点,妈妈不吃,全留给你吃,多吃点,全吃掉...”
桉桉总算从白大褂脸上看见了表情变化,他微微皱了下眉,又拿起了对讲机:“带东西来102。”
接着快步走到102门前拍了拍门。
门内立即传来沙哑的女声:“阿曜放学了?”
“妈妈给你开门。”
桉桉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秒后又戛然而止,骤然尖锐的尖叫刺得她耳朵生疼。
“不对,我儿子死了!被我老公和他老娘害死了!你不是我儿子!”
医护人员来的很快,一个个走路带风。
“今天该谁去当她儿子了?”
“我昨天刚当过。”
“那我预订明天的。”
白大褂眼神放空了两秒,而后从他们手中接过工具,“我来吧。”
他熟练地穿上防护服,又戴上一层手套,把注射器握在手里,最后任由同事给他系上了红领巾。
桉桉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进了顾妍的房间,几个人站在102门口听着白大褂敲门喊妈妈。
“......”
突然觉得这些医护人员怪辛苦的。
她偏头看了一眼103房里发疯的顾妍,恹恹地收回了视线。
她已经不关心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了。
反正顾妍的下半辈子,要么在精神病院被逼疯,要么在监狱里蹉跎至死。
“哥哥,”她晃了晃叶闻憬的手,“我们走吧。”
“嗯。”男人垂眸,冷淡的视线扫过自己一直没有被松开的手,眉眼间带上几分浅淡的笑意。
两人朝着来的方向往回走,走到一半就被身后人喊住。
“等一下!叶先生,叶小姐,请等一下!”
个子不是很高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手上拿着类似病历本一样的东西。
“我们院会给每一位来探访过的人一个纪念品,留作纪念,下次再来哈。”
他伸出手来,两张小小的白色信封卡片躺在手心。
“我们这没几个正常人来,来了的也都说医生冷冰冰的,不热情......”
“工资没涨,受的气倒是不少,下次要是还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看准我们三院。”
“我们这保密性绝对比东边的二院好。”
“.........”
怎么说的她像是小说里的大反派,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桉桉的目光不经意掠过他手里发黄发皱的病历本,熟悉的面孔让她怔愣了一下。
“沈曜,卡普格拉综合症患者,于20xx年出院”
中间的“卡普格拉综合症”被胡乱划掉了。
她神情微顿,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也是你们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