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禾,嫁给纪濯吧……”
顾青淮说出这句话时,眼眸中仿佛有朦胧的雾气缓缓升腾,声音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
林熙禾下唇被她咬得泛白,尽管早就料到会有分开的这一天,甚至在心底反复演练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硬生生剜去一块肉,痛得她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每一口气息都像是带着尖锐的刺,划过心肺。
顾青淮张了张嘴,本想告诉她,即便两人分开,他的心里也只会有她一人,哪怕她嫁作他人妇,这份深情也至死不渝。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林熙禾连看顾青淮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痛苦,更不敢去想顾青淮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顾青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缓缓站起身,走到林熙禾面前,缓缓蹲下,抬起头,目光温柔而又眷恋地望向她,轻声说道:“不要觉得抱歉,也别让自己太难受。”
林熙禾只觉鼻头一阵酸涩,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视线渐渐模糊,连眼前的顾青淮都被这层朦胧的水雾所遮盖。
“你将最宝贵的初次给了我,还为我生下糖宝,于我而言,这是几辈子修来的幸运。”
顾青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抚上林熙禾的脸颊,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顾青淮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她已经躲了他太久太久。
林熙禾低下头,看着顾青淮,脸上再次涌起浓浓的歉意,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
“你从来没有对不住我。”顾青淮的声音沙哑,饱含深情与不舍。
话音刚落,顾青淮单膝跪地,伸出手臂,轻轻环住林熙禾的腰,将头缓缓枕在她的腿上,像个无助的孩子,贪婪地享受着这最后的温柔时光。
林熙禾感觉到顾青淮的双肩微微颤动,压抑的啜泣声传入她的耳中,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
她缓缓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抬手轻轻在顾青淮的头上安抚着,一下又一下。
谁能想到,这位曾在战场上封狼居胥、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在众人面前顶天立地,可在她面前,却脆弱得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夏夜,浓稠的夜色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不断钻进耳朵。
屋内,静谧得压抑,只留下声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顾青淮才脚步踉跄着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徒留一道被夜色吞噬的落寞背影。
林熙禾由莫无声护送着来到纪府。
马车稳稳停下,林熙禾当即吩咐道:“帮我盯着莫有声,别让他踏出家门半步。要是实在拦不住,你就跟着他;要是跟丢了,那也没办法。”
“怎么感觉你这话,是在嫌弃我办事不力呢?”莫无声一听,语气里满是不满。
“你是不清楚他的厉害。”
林熙禾边说着,边轻巧地跳下马车,神色坦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要不我找他比划比划?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手痒了。”
莫无声心里想着自己武功还算可以,林熙禾也是知晓的,可她竟还说跟不住就算了,这可彻底激起了莫无声的好胜心。
“随你便,不过可别把家里东西砸坏了,不然你那几年的工钱,可都得赔给我。”
“行,那姑娘慢走,我这就回去了,告辞。”
莫无声驾着马车,利落地掉转车头,扬尘而去。
林熙禾快步迈进纪府。
待她来到纪濯的院子,发现糖宝住的屋子已然熄灯,一片漆黑,而纪濯的房间却灯火通明,显然,纪濯一直在等她归来。
“纪大人,姑娘回来了。”
守在门外的凌雪,一眼瞧见林熙禾从院子另一头走来,赶忙恭敬地朝着屋内喊了一声,而后快步上前迎接。
紧接着,明亮的房间里,窗户上映出一道人影,那人匆匆赶到门前,扶着门,目光紧紧锁住林熙禾。
“小姑娘已经睡了。姑娘,纪大人一直等您到现在。”凌霜小声提醒道,瞥见自家姑娘红彤彤的眼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好,你先去休息吧。”
林熙禾说完,快步走到纪濯面前。
“你怎么起身了?”林熙禾又惊又忧,语气里全是关切。
她上前想要搀扶纪濯,纪濯却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委屈巴巴地盯着她,说道:“我怕你今晚不回来了。”
的确,此时夜色已深,眼看就要到子时了。
“先进屋再说。”
林熙禾搀扶着纪濯走进屋内,朗风贴心地关上了门。
林熙禾扶着纪濯走到床边,可纪濯却不肯趴下休息,而是冷不丁地将林熙禾紧紧抱住。
“我怕你又心软,怕你一去不回。”
纪濯抱得极紧,全然不顾这样会不会牵扯到自己的伤口。
“你们都在这儿,我怎么会不回来。”
林熙禾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她看了看纪濯身上洁白的里衣,见后背上没有血迹渗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用膳了吗?”林熙禾轻声问道。
“我等你回来一起用。”
纪濯此刻就像个曾被狠心抛弃的孩子,满心都是不安,双手紧紧揽着林熙禾,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我在家吃过了,不过可以再陪你吃点。你先放开我,我去叫朗风传膳。”
林熙禾边说边拉了拉纪濯箍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可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挣脱。
“你不松开,我怎么去传膳呀?”林熙禾又好气又好笑,有些无奈。
“你冲着外面喊一声,朗风能听见。”
纪濯依旧不依不饶,死活不愿松手。
林熙禾见软的不行,直接伸手拉住纪濯束在头顶的头发,往后一拽。
得,这温馨柔情的画面,还没持续十秒就宣告结束。
随着纪濯一声痛呼,他终于松开了手。
“好好跟你商量,你就像听不懂似的。在我回来之前,乖乖趴好。”林熙禾抬手,佯装要给他一拳,故作凶狠地说道。
纪濯撇了撇嘴,之前那些委屈、矫情,在这一刻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熙禾开门出去吩咐朗风传膳,等她回来时,纪濯果然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
林熙禾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后背,确认伤口没事后,才搬来个矮凳子,坐在纪濯面前。
她凝视着纪濯的眼睛,缓缓开口:“青淮明日便进宫求陛下退婚。”
“真的?”
纪濯眼中瞬间闪过惊喜的亮光,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就敲定,肯定还要费一番周折。
可看着林熙禾红肿的眼睛,心疼瞬间涌上心头,他轻声问道:“眼睛痛吗?”
“嗯。”林熙禾轻轻应了一声。
“熙儿,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以后绝不让你再掉一滴眼泪。”纪濯轻柔地揉着林熙禾的眼眶,他此刻内心的兴奋与欣喜难以言表,只想倾尽所有,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疼爱林熙禾,弥补她受过的那些苦。
林熙禾又继续说道:“这次,是青淮主动说的,他并不知道今日我拒婚的事。”
“他主动说的?”
纪濯眼里满是疑惑,他与顾青淮明争暗斗这么久,自然知道顾青淮对林熙禾的感情丝毫不比自己少,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退婚?
“嗯,他让我嫁给你,还催我们尽快成婚。他还说,我父亲的事情,你不要过问,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林熙禾说着,鼻头猛地一酸,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纪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心里隐隐猜到顾青淮要做什么,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把林熙禾推开,护她周全。
“熙儿......”纪濯刚要开口。
“青淮说了,你要是问,就说不知道,问多少遍都这么回答。他特意叮嘱我这么告诉你的,你就别问我了。”林熙禾有些着急地打断他。
毕竟,猜测和确知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哪怕纪濯心里有了猜测,这些话也绝不能从林熙禾嘴里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