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其实只是漫无目的地随意游荡。
屋里太过窒闷难耐,此时天色微明,还泛着朦胧雾气,扑在脸上带来阵阵些微潮凉,让混乱的头脑也清明几分。
大街小巷都没什么人,空荡荡的,任由他敞开走路。
这样的寂静感觉里,陈皮不知不觉便走得越来越远。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城门了。
他仰头对着黑黢黢的城墙轮廓发呆,然而看了没多会,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
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怎么就会突然想到要跑出来?
今天还得出门,跟师傅去张启山那里一趟。
现在可好,平白折腾一番浪费精力,到时候红着眼睛见人,就太丢脸了。
现在立马回去的话,倒是赶得上街口那家卖早点的开门。
一边想着,转回身就开始寻找进入方才来时的路径。
然而这突兀的一转身,就跟巷口正不同方向走来的几个人对上了视线。
面面相觑,对方几人还有点发懵的样子。
陈皮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你们,是在找我?”
对面的其中一个人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兄弟,你叫陈皮不是?”
“用九爪钩,十七八岁年纪,没错了,”另一个人打量着他腰间和脸上,语气更加笃定,“他就是杀了黄葵的那个陈皮。”
“怎么是一个人?”第三个人谨慎提出疑问。
“不是说陈皮来长沙后,就攀上了张启山的人,跟人整天一口一个师傅喊着的,咱们是不是一并找到带走……?”
没等他说完,被包围的少年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九爪钩已然迅疾飞出。
……
清晨时分。
闷热非但没有缓解,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好消息是,一早醒来,就发现陈皮的认可度在凌晨再度上涨。
现在已经是93了,可喜可贺。
抱着好心情,张从宣起床之后,就着刚打上来的井水简单冲洗了一下,顿觉神清气爽。
只是等一行人各自准备完毕,集合到前厅,即将出门吃早饭的时候,陈皮却迟迟没有出现。
而等他们一对照,才发现整个早上,都没人见到陈皮。
这就问题大了。
本身来说,他们租的这栋民居只有后院一口水井,要说洗漱时互相错开很正常,但从头到尾没跟人碰面,就绝对不正常了。
再冲到陈皮房间一看,空无一人。
屋内陈设一如之前,没有大的变动,连床席枕头看起来都很正常,门窗也没破坏痕迹。
这是当然了,要真有什么小偷强盗进门能把陈皮带走,那才是古怪出奇的事情。
但,这就只能说明,是陈皮自己主动离开的。
……莫非还在生气吗?
张从宣下意识打开系统面板看了眼。
认可度还是93,没降啊,这不还涨了么。
为什么突然会离家出走呢。
苦思不得其解,但时间已经点滴流逝,见状,张海客上前,委婉开口安慰道:这么大一个人,自己出门想来只是一时置气,出不了什么事。
不如他们先办正事,说不定回来的时候,陈皮已经自己回来了。
就算等不到,正好到时候可以借张启山的人帮忙找一找。
毕竟,凭他们几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直接找张启山这个地头蛇帮忙搜寻更快些。
再者以陈皮的性子,很可能就只是一时冲动溜出去散心去了。
说不定,等回来的时候,就见陈皮好端端待在屋里,跟他们大发脾气,责怪出门没喊他呢。
这人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拿,行李杂物都还好端端留在屋里,总不能空着手跑出长沙城吧?
道理是没错。
但张从宣总觉得不安心,又特意留了张纸条在屋里,说明缘由,这才怀着几分侥幸的期冀出了门。
……
对于今日数量翻倍的客人们,张府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将众人引入客厅,奉上茶水,便急忙去通报了。
饶有兴致地打量一圈这颇有情致的府内布局,四长老张瑞芳转回眼来,第一个发出了疑问:“从宣,少爷?”
张从宣一阵头皮发麻。
原本还有些心神不定,但见三名学生兼一个四长老都因为管家的称呼看向自己,也不得不压下心绪,开口解释。
“之前没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回过来长沙,据说张启山就吩咐这样喊……”
其实一开始还有人喊“老爷”,差点没给他尴尬到当场夺门而逃。
再三表达抗拒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也没好到哪去吧。
至少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落后古板的封建地主……
“毕竟同气连枝,本为一家,”张瑞芳笑道,“如此,从宣倒也算是认回了一个亲戚。”
张海客摸着下巴,跟张起灵对视一眼,俱是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亲近,为什么老师又会慎重告诫他们,张启山不可深信呢?
几人各怀心思间,一道人影很快大步而来。
张从宣第一时间抬头看去。
虽然脚步匆匆,但行走间的姿态果决有力,气度从容镇定非常,那双沉笃的眼眸扫来时,已是露出了然的笑意。
“长辈,这次是与贵客相携而来么,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话音落地,人已是到了跟前。
然而,本该第一时间将双方互相介绍的青年,却像是心不在焉似的,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这是族中长老,瑞字辈名芳,还有些族中年轻后辈,都是我的学生,也一并跟着过来见见世面。”
按照之前沟通好的说辞,张从宣简短介绍。
四长老张瑞芳,是这次名义上族中派来的使者,负责对张启山的考察与交际,如此也方便族长旁观,并更好做出判断。
而张启山听完,也未真像话里说的那样“受宠若惊”,只是微笑握手寒暄。
几人坐下的时候,张从宣却是禁不住,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张启山身后副官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身上。
留意到他的视线,张启山主动把孩子抱了过来,轻笑一声。
“长辈定是好奇,为什么需要专程商量这孩子的事情?”
“也是……当时长辈先行前往探路,我们去找了那边寨子里的头领,接到这个作为祭品的孩子。后来为了安全,便将他留在营地,回程时又队伍分散,各自赶路,说起来,你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听他介绍完,青年无奈叹了口气。
“的确,早知如此,我理应早些看看他的。”
无他,此刻,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张从宣视线之内,系统的弹窗顽固地再度晃了一晃。
【……检测到优质生源,建议尽快招收……】
系统也是越来越离谱了,连个不满一岁的婴儿都不放过。
内心谴责一句,张从宣盯着面前稚嫩的婴儿,且喜且忧。
他却是没有留神,随着视线长久停驻,几位学生的目光也全都投到了婴儿身上。
见此反应,张启山不由心下惊奇。
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如今看来,莫非刚见面就已经被对方看破了不成?
自己这位长辈,还真是每每出人意料,难以估量啊。
“……罢了,看来倒是我故弄玄虚,贻笑大方一回。”
摇头感慨之中,他倒也没什么计划被打乱的困扰,招手就让副官拿来了热水。
很快,当着几位客人的面,打湿热毛巾,小心扯开婴儿包裹。
短暂的热敷之后,拿开毛巾,婴儿幼嫩的皮肤之上,一些零碎而不成型的青黑纹路,顿时显现在了众人眼前。
张海客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咬牙忍住了,没有叫出声来。
张瑞芳的笑容也略微失色了一瞬。
张起灵仍旧面色平静,只下意识将视线落向了身侧青年。
而张从宣终于恍然大悟。
那个寨子献给换尸草的祭品,竟然是一个张家本家的婴儿……?
张启山仍旧抱着孩子,起身走近一步,嗓音略微放低了些。
“长辈,恕我多言,恐怕此事与莫云高之事藕断丝连,并非孤例,其后定然存在蹊跷之处。”
闻声,张从宣点点头,嘴角弧度平直。
还能有谁?莫云高的黑毛蛇难道是凭空得来的吗?
等着,有大号提供的未来情报,他这回就要提前百年灭了汪家这个祸害!
而回到眼前,后知后觉感受到身后众人的视线,青年定了定神。
“不好意思,这孩子,我可以带回去吗?”他诚恳开口。
“你也看到了,这孩子身上有本家印记,定不能流落在外的。”
这样空口白牙地讨要,难免有点心虚,张从宣想了下,又补充道:“你既然喊我来,想必也是有想法的,如果需要什么来交换,不过分的话,尽可开口。”
话音落地,便看到对方伸手将孩子递了过来。
下意识接在怀中的时候,他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真这么好说话?
对青年的惊讶眼神,张启山只是微微一笑。
“我之前就说过,长辈与我血脉相连,天然相亲,咱们之间,又何必还如此拘束客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