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大婚之日。
天还未亮,丞相府便灯火通明。
按照天楚习俗,沐青婼早早被白芷唤醒,服侍她焚香沐浴之后,两名喜娘为沐青婼进行繁琐的梳妆打扮。
绞面、描眉、润唇、梳头、添簪、正容和障面,沐青婼如同提线木偶般,任她们摆布。
原本,为新娘梳头这一环节,当由沐夫人来完成,这是民间婚嫁的重要仪式,每一下梳理都包含着母亲对女儿的祝福,对新人婚后生活顺遂、夫妻和睦的祈愿。
可是自上次退婚一事,沐夫人心中恨极了沐青婼,哪还有心思为她梳头?
白芷看着梳妆台前的沐青婼,心疼不已:
若是小姐的亲生母亲还在,今日是定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
而且,今日这婚礼,本就是被人要挟,小姐根本不爱那三皇子,嫁过去之后有什么幸福可言?可怜的小姐啊!
想罢,白芷含着眼泪,从喜娘手中接过梳子,走到沐青婼的身后:
”小姐,便让白芷侍候您吧!”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将梳子插入沐青婼如瀑的墨发之中,从发根开始,缓缓向下梳理,一下又一下……
沐青婼从镜中看着白芷隐忍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母亲在她六岁那年,因病离世。
她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温柔的怀抱,为她梳头时那轻柔的动作和温暖的笑容。
那时候,有母亲的庇护,她每天都是无忧无虑,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想到自己的婚事,她的心中涌起一阵苦涩。无论自己如何费尽心思,最终还是披上了嫁衣。
那三皇子楚云珩,深藏不露,他求娶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她不得而知。
不过,就算在辰王府中如履薄冰,为了拿到灵虚草续命,她不得不嫁。
这种落寞的心思,也只是瞬间,她不想在人前,露出脆弱的模样。
随即,她微笑着拍了拍白芷的手:
“白芷,干嘛拉着一张脸,大喜的日子,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白芷看着沐青婼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更是酸楚。小姐也才十六岁而已,却背负了那么多沉重的包袱,她越是假装坚强,她就越心疼。
半晌,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小姐,您还有白芷和汀兰,我们会一直陪着您……”
说罢,白芷死命憋回将要涌出的泪水,与喜娘们一起,将她一头长发,盘成精美的发髻。
妆容上,亦是精心描绘,先用妆粉打底,再用胭脂在脸颊上轻轻晕染,眉形则按照天楚最时兴的样式,用黛石细细勾勒,红唇涂上口脂,更显水润。
接着,两名侍女取来喜服,为沐青婼换上。
这件喜服,是沐府大小姐沐清妧亲手缝制,于昨夜晚间亲自送过来的。这姐妹俩素来鲜有交集,不过在大婚前夜,沐青妧倒也拉着妹妹的手,说了一些体己话,谈话内容,自然避开了妹妹婚前失贞一事。
再说这大红的喜服,衣料是江南特制的绸缎,正红色主色调,鲜艳夺目,光滑如丝,手感柔软,上面以金丝银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足见沐青妧的确用了心思。
最后,白芷亲手,将那顶华丽无比的凤冠,轻轻地戴在沐清婼的头上。
足足有四个时辰,沐青婼已经被摆布得有些昏昏欲睡,任她们几个折腾。
直到穿戴妆毕,屋内的侍女喜娘们打量这位新嫁娘,眼中尽是惊艳之色。
但见一方葵形铜镜中,映衬出绝美人儿的倒影:
凤冠霞帔,肌肤似雪,红唇皓齿,双眸犹如繁星璀璨,眼波流转似有潋滟之光,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颜,宛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凤翥鸾翔,山遥水长。
鲜红的盖头垂下,入目皆是红色,如一道无情的屏障,遮住了少女时代的懵懂天真、笑泪交织的过往。
那些在沐府中孤独挣扎的日夜,母亲离去后的苦涩与思念,皆要尘封在记忆里,彻底地与这座生活了十六载的府邸,道声离别。
沐青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丝般的愁绪,忽地从心底蔓延开来,缠绕在每一寸肌肤,似是告别,又似是新生。
往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端,不知何时会坠落,不知何处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