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甲班的班主任老师叫张立正,个子高高的,又清瘦,两个额骨凸出,一米七的样子,嘴里叼着烟,头发呈三七开样子,脸是上宽下窄的瓜子脸,双眼皮的眼睛,似乎永远挂着一种虚伪的笑容。一条牛仔裤的裆部很紧。
张立正四十多岁,是鹿山村的人,在村里因为成分好,根正苗红,但不爱劳动,好玩嘴巴子吃饭,能说会道,与生产队的人相处不好,才被推荐去外地上学的。队里不喜欢他只要他,离开村子就好。就这样,在“工农兵大学”时期,他阴差阳错成了一名教师。读书回生产队的假期,把一个农村女孩子肚子搞大了,当时他不同意结婚,结果姑娘和家长死缠乱打,勉强结了婚,平息一段绯闻。平时他与同学或老师说起他的爱人,就一句话总结了他的农村婆娘,也从来不叫他爱人的名字,当着她也叫“农村婆娘”,后来“农村婆娘”完全代替她的真名,但她也无所谓,本来她自己就是农村婆娘,她男人张立正似乎也没说错。
学校没有水泥砖房,全部是老旧的瓦房,房屋和教室应该是很早就建盖的,最要命的是王学十和田富没有宿舍住了,说床的数量不够,要等几天。张立正将王学十和田富安排睡在教室的桌子上,晚上两个人拼两张桌子当床使用,早上要将铺盖放到教室的旮旯里。这样王学十和田富成了难兄难弟,直到一个月后才找到五年级的宿舍去住。韩亮是王学十的同桌,人长得又黑又胖,他父亲是公社粮管所的,他不住校,早晚都骑自行车来来往往,刚开始欺负王学十这个偏远山区来的学生,一个桌子三分之二被他占领,王学十超过他画的三八线,就会用肘捣王学十一下,要么用脚在桌子底下做小动作。他肥胖,体积大,就让他多占点地盘。
王学十从小内向,是很少说话的人,他的体力不是韩亮的对手,所以最好是躲他。刚开始一个月,王学十特别抑郁,他想:也许自己是命不好,小学受黄老三欺负,还要帮他背书包。到了初中,又遇到一个黑色魔鬼来克我。他的牙齿很不整齐,嘴皮又厚,鼻梁下塌,眼里露出一种凶光,一眼望去不像好人。同学们都私下议论他鬼头鬼脑的。后来,王学十发现他学习很差,作业做得艰难,王学十就帮他,他做不完作业就回不了家,王学十故意将自己的作业给他抄。王学十想,这三年如果改变不了与他同桌的现实,那只有如同两个国家的领土,相互妥协与谈判,求同存异,和平相处。后来因为学习上王学十帮他,慢慢与他友好起来,桌面也让出来本该属于王学十的领土,正因为他长得黑长得丑,和平相处后没让王学十乱了心思,才好专心学习。王学十想:要是把我分与一个女同学丁所花做同桌,那女同学又漂亮,那我与她坐在一条凳子上,心不会那么平静,感谢张立正老师,找了一个丑陋的。家伙陪我,让我至少近距离做到六根清静。
张立正老师除了是甲班的班主任,又当政治老师,经常讲“文革”中他背毛主席语录如何优秀。张中是张立正的亲戚,初一被任命为甲班班长,但学习并不好。
张立正老师穿着特别讲究,除了西装就是一套牛仔。永远三七开发型,当头发滑落下来时,他会习惯性甩一下头发,然后用手轻轻一捋。口袋里有一特别的烟盒,是金属做的,壳子上有个小镜子,里面可以装二十根香烟,每次抽烟都要照照自己的形象。他用的打火机是汽油打火机,是用来点烟的,他不像别人还在使用火柴。火机精致漂亮“砰”的一下打开,火焰串出来了,再“砰”的一下盖下,火熄了。在学校的老师中,他看上去最富最时髦。他烟瘾很大,食指和中指被烟熏得焦黑。经过王学十桌子旁时,他有一股浓浓的烟草味。
张老师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前面说了他喜欢穿牛仔,牛仔裤腰紧,裆也紧,他的裤裆明显像搭起巨大帐篷,讲课和查自习时他因为个子高,裆部那个巨大的帐篷会骑在或有时卡在桌子的边缘,甲班的男女同学都偷偷斜着眼睛瞅一眼,同学们私下议论他。姜四花和丁所花两人在没其他人时,议论张立正老师的“伟大”之处。王学十和田富、韩亮上厕所时,韩亮说:
“张老师那一砣“很牛”,你们看到的,是条汉子。”
田富说:“别乱说,万一他也来上厕所,你可惨了。张老师来了。”韩亮听到这话,吓得尿没结束,就扯起裤子,余尿沥湿了裤子,他慌忙四处查看,在确定没有张老师影子的情况下,他又重新脱下裤子,完成未完成的任务。他责骂田富撒谎。
王学十只敢笑笑,不敢说话,韩亮和田富知道王学十嘴紧,不会出卖他们,三个人开学以来聚在一起的时间多。
田富和韩亮大王学十两岁,个头也高,韩亮问:“田富、王学十,我们班哪个女生的最漂亮?”
田富说:“丁所花与姜四花,两花最漂亮。”
韩亮点点头如鸡啄米似的:“何以见得?愿听高见。”
田富:“丁所花,乌发、大眼、鼻挺、鹅蛋脸、皮肤红润细腻、身材苗条,美中其不足的是胸部没有姜四花大,顶多是波波第二。要是当我的媳妇,可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学十看到田富说话时,明显眼睛如同一个60瓦的灯,突然亮到100瓦。韩亮则眯着眼,吞着将要滑出口角的憨口水。
“有道理,那姜四花呢?”
田富:“姜嘛有味道,能炒菜,下饭开胃,乌发、媚眼迷死人、圆脸,粉嫩如桃花、胸部高傲挺拔,走起路来峰回路转,跌宕起伏,叫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不肥不瘦,身材丰满而屁股大,不足之处是没有丁所花窈窕,但不知红颜会不会薄命。当老婆能生不少娃娃。”
王学十问:“田富,你的作文水平一直很好,小学升初中作文满分吧?”
田富说:“是啊,小学时老师经常念我的作文。”
“妙、妙,田富同学以后一定是恋爱高手。”陶醉的韩亮感叹地说。他像吃东西地咂咂嘴巴,肥得有两个下巴,一晃一晃的。他接着说:“据我观察,我们班女同学没有谁会有钱买奶罩,我看姜四花一定没有戴奶罩,你看她走路和奔跑的样子,那胸前如同两只大白兔在蹦来跳去,我都有时候忍不住要上去逮住它。”
王学十很奇怪他俩会有这种想法,他们似乎明白王学十的眼神,两人故意挖苦一下:“王学十,小孩不明白大人的心思。”
“田富、韩亮,你们太复杂了,英语老师最美。”王学十从嘴里挤一句很难得的话。
“我们说的是我们班,怎敢议论老师。”韩亮说,此刻,他们不知道的英语老师走到墙角拐角处,听见有人议论她,她站住了。
王学十说:“反正英语老师最美,动若青柳,站似九夏芙蓉,婷婷玉立,眼睛有神会说话,生机勃勃,语言甘美,面目娇美,凹凸有致的身材配高跟鞋,天蓝色的连衣裙,裹着她娇小灵动的洁白的肌肤,像蓝天上自由、轻松,飘来飘去的一朵白云。”
韩亮说:“这是大人的美,你这是小孩动起成人的心思,这是有人说的成熟美。”
王学十坚持地说:“白老师真的美,内外都美,她会白送学生英文作业本,心灵美。她像一朵花,美而不艳,开而不荡。未来是个好妈妈,是个好老婆。”
白老师听到这个平时不说话的王学十评价自己,突然间有种高兴和羞涩,她觉得偷听别人的话不道德,她故作镇静,轻咳了一声嗽,大方地走过去,对三位同学笑笑,然后走开了。可王学十则一脸通红,担心着刚才自己的话,会不会被白老师听到。
王学十问:“白老师听到会不会恨我?”
田富说:“这是在赞美她,晚上睡觉都可能在梦里哈哈哈笑出声。”
白老师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天很高兴,她不停在心里问自己:“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形容我是三春杨柳,九夏芙蓉,蓝天上的白云。一朵花,美而不艳,开而不荡。难道这屁孩子早熟了?”她带着疑问。
其实在英语老师第一次自我介绍时,王学十就在心中问自己:“大人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英语老师就是颜如玉。王学十现在还回味白老师第一次上课的自我介绍。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白如雪,是师范大学毕业的,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希望大家喜欢我,我爱你们。“hello,students,I am your English teacher, my name isbaiRuxue, I love you!”
大家的掌声响得最长最久,这是王学十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英语。要是白老师眼睛蓝一点,鼻子高一点,她一定是个美丽的外国人。
王学十也这样在心中回放白老师的自我介绍,不时笑出声来。
田富问:“你笑什么?王学十?”
“笑可笑之人。”
“笑哪位?”
王学十说:“我不能告诉你,但天知道。”
“装深沉,装呀!”
晚饭过后,正在楼下行走的王学十,被白老师点了名:“王学十,你来我办公室,有点事。”王学十听后,在肚子里心蹦跶蹦跶地跳,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担心今天说的话她听见了,肯定是被臭骂一顿。可转眼之间,又觉得不像,因为她喊的声音温暖而甜蜜。
“去,去,应该是好事,白老师吃不了你。”田富与韩亮打赌说。虽然这么说,可王学十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带着挨批斗的思想准备,胆颤心惊地敲了三下白老师的办公室的门,脸上热一阵冷一阵的。等白老师打开门时,他看到白老师满面春风,笑容可爱地叫王学十:“坐吧,别紧张,白老师今天不是批评你,是请你帮忙的。”
王学十说:“好、好、好,我喜欢帮忙,助人为乐。”
“老师很喜欢你,“美而不艳,开而不荡。”我很喜欢这句话,这句话是你自己发明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白老师,我爹养蜂时,有个收音机里面有小说讲播,我听到的,没人教。”
“那你认为是什么意思?”
“你如一朵花,很美但不过于浓艳而招蜂引蝶,你静静地开花但不会把自己放在风中摇荡摇摆而抖落致残。总之,老师,你真的很美。在这个公社(乡)你很独特。”那时,公社改成乡,但学校的牌子还是公社中学。
“很有意思,我很欣赏,来,我奖励你一包水果糖和三本作业本,希望你读书走出大山。”
“我也是这么想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爹说了,只要把书读好了,以后会找到如花似玉的老婆,能住上金碧辉煌的房子,但这些都不是我真实的理想。”
“哈哈哈,你是个有意思的学生,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最大的理想是每顿能吃饱,而且要像你一样顿顿吃上香喷喷的米饭,然后加几片腊肉。”
“你吃不饱吗?”
“吃不饱,家里的米饭很少,家里的米是招待客人或过年才吃,我吃的米饭是我爹在街上买来的,我都省着吃,只敢吃四两,不敢吃五两,菜票偶尔吃。我小时候和现在都有这种体会,寒冷和饥饿是我的敌人,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吃好穿好穿暖,以后不当农民,农民很苦。”
“现在农村包产到户,又种烤烟,现在应该不愁吃穿呀!”
“我家不是我爹“日脓包',没本事,而是我三叔过去烧了生产队的竹园,好几年了,听我爹说的,只要风调雨顺,1989年就能还完了,我听我爹说,他过去是地主富农,今后他还要比地主富农还富。”
“学十,现在不讲什么家庭成分了,到处都流行“猫论”,不管黑猫白猫,拿到老鼠的都是好猫。我在省城读书,省城很发达,像我这样穿着的很普通,女的穿裙子,男的还穿喇叭裤,蹦迪斯科,跳交际舞。你好好学习吧,将来去省城开开眼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时候也无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分到这里教书,是无奈,我的梦想是去精彩的省城,我男朋友在省城,以后想调去省城。”
“白老师有男人了?”
“傻孩子,那不叫有男人,有男人说明是结婚的女人了,有男朋友,说明我们只是谈恋爱,还没成家。”
“对不起,白老师,我用词不当,乡下农村里没听过“男朋友'这个词,你能不能教完我们初中毕业再走?我让你看到我飞出大山,飞到天涯海角,省城去。”
“如果你飞到省城,吃好吃饱,穿好穿暖,都是一些简单的、容易的事,还有很多精彩、美丽、变幻无穷的东西围绕在你的身边的。”
“真的吗?”
“白老师不会说假话。”
王学十自从跟白老师聊天后,更加努力的学习,英语永远第一,语文、数学的成绩都是班级数一的好。
初二时,老师和同学开始注意到这个班的矮个子男孩王学十,他成了这个班上所有同学仰慕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