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岚昔刺入心口的是一柄普通短剑。
由于他情绪激动，胸膛起伏，血水已经氤湿了胸口大片衣襟，并顺着短剑没有刺入的部分汇流成一滴滴落下。
可他像是分毫感觉不到疼，只是凄惶又无助地一遍遍请求。
“严豫，还记得哑巴的故事吗？”
严笑卿的脸依然被他双手捧着，视线被他强行占满，看不见旁的任何东西，只有他的脸，他的眼眸，和他不停颤抖的唇。
“哑巴的另一个自己去哪了你知道吗？他追着那个冷血恶魔去到全新的世界。他需要那个恶魔为他流下一滴眼泪，然后将自己的心头血献给那个恶魔。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追随恶魔，不然，他就再也找不到恶魔了。严豫，你就是那个……”
“啊——！”
霍岚昔说着，忽然双手捂着脑袋惨叫一声，身体随之翻滚在地上，痛苦得一直哀嚎。
严笑卿此刻整个人，整颗心都是麻木的，只是凭着本能伸出手去。
想扶他一把。
【惩罚世界启动倒计时】
【十】
眼前的世界已经化为泡影，逍遥盟、黄泉、厮杀、仇恨、血腥……所有的一切都粉碎之后沉入了黑暗中，唯有头顶的夜空仍在，却是电闪雷鸣。
【九】
严笑卿看到无数道天雷闪电，惩罚一般，一道接着一道霹打在霍岚昔身上。
“啊！！”
“啊啊啊！”
【八】
【七】
霍岚昔惨叫连连，身上的衣物已经支离破碎，皮肤被劈得焦黑，甚至冒出熟透了的热烟。
【六】
“岚昔！”严笑卿猛地一怔，仿佛游离在周围的魂魄终于回归体内，冲过去一把将地上惨不忍睹的人抱起来搂在怀里。
仍有天雷隆隆响着，正要霹下的时候，却像是不敢霹严笑卿那般，骤然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那个索命一般的倒数停了下来。
“严豫……”霍岚昔勉强睁着眼，气力微弱地喊了一声。
严笑卿俯下身去，耳朵凑至他唇边，手掌自然而然地压上他心口正在流血之处。
“快，我要，你的一滴，眼泪……”
严笑卿呼吸一滞，脑中忽然闪过许多凌乱的片段。他试图拼凑那些片段，然而它们越来越乱，如有生命一般撕咬着他的脑髓。
往自己脸上摸了摸，严笑卿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再看怀中奄奄一息的霍岚昔。
严笑卿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什么都不懂，有些茫然地问：“眼泪……有了吗？”
霍岚昔看着严笑卿脸上那些血色的手指印，终于释怀：“是我，太没用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能……”
原来，严笑卿脸上的湿润，并不是泪，而是霍岚昔的心头血，被他方才一抹才抹到自己脸上。
【五】
【四】
“我愿意。”霍岚昔忽然对着空气中的某一点这么说。
【三】
【二】
“我不会放弃的，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霍岚昔抬起自己焦黑糊透的手，似是想摸一摸严笑卿的脸。
【一】
【叮——】
【记忆消除完成】
【传送完毕】
严笑卿最后的视线停格在霍岚昔腿上。
那双原本修长匀称，白皙如玉的腿，如今已被天雷摧残得让人不忍直视——像是龟裂的土壤，一块块被割裂开来，伤口透出熟透的浅红，坑坑洼洼的缝隙之中尚且有血，而流出来的，却是接近黑色的暗紫液体。
四面八方都被涂成了暗紫色，铺天漫地的紫。
随即有明亮的阳光洒下来。
严笑卿从暗紫的血液中拔下一块鳞片。
将鳞片捻在指尖，同样是紫色，在阳光下呈现出瑰丽的渐变，由深到浅，再到深。
这是鱼鳞。
却比严笑卿此生见过的任何水晶都更为美丽。
严笑卿站在阳光下，抬着手中的紫色鳞片，近乎痴迷地注视了良久。
心中有种终于找到了的激动，而当这份激动到达极致的时候，却只是平静得涟漪都漾不起一丝。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鱼！
“尊上。”一旁的寻迹同样难掩激动之色，“这只小东西，真的是人鱼？若是真的，那它通身紫色，岂不是传说中的‘紫尾惹血’？这可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圣物啊！”
闻言，仿佛是为了确认，严笑卿再次俯身盯住水池中的小东西。
那东西动也不动地漂在水面上。算上头尾，长约四尺，上半身乃是人形，拥有人的头、颈、肩、臂、以及胸腹。下半身则是一截由宽到窄，由粗及细的紫色鱼尾，上面布满无数细密鳞片，每一片都是方才严笑卿拔下的那样美丽。
为了找到一条真正的人鱼，严笑卿已经等了数千年，眼下终于被他找到，且还是一条最为稀有珍贵的紫色人鱼。
严笑卿忍不住再次将手探入水中，从那条紫色的鱼尾上，又拔下了一小片鱼鳞。
深紫色的血液从鱼尾的破溃处流出，几乎将整个池子都涂成暗色。
小人鱼连被拔了鳞片都毫无反应。
严笑卿在见到它的第一眼太过激动，险些忘了要查看它的伤势，这才想起来，于是将它从水里捞了出来。
瘦瘦小小的一条人鱼，抱在怀中轻飘飘的。
人鱼有一头靓丽的长发，此时乱糟糟、湿漉漉附着在身上，也是紫色，只不过颜色太浅，近乎于白。它有人的肢体，皮肤是正常人的颜色，白皙，无瑕，就连胸口两点都和正常人相差无几。
严笑卿不知道这条人鱼为何伤得这么重——上身是完好的，鱼尾却像是被雷劈过，沿着鳞片裂开无数肉眼几不可见的伤痕，全都在往外冒血。
“尊上，要把它关进化骨瓮吗？”寻迹又问。
“不必。”严笑卿冷声拒绝，随即以自身妖力去疗愈人鱼的伤口。
近千年来，严笑卿抓了不知多少鲛人，全部关在化骨瓮，让它们以各种方式进行繁殖，就是为了得到一条真正的人鱼。
每次都抱着希望，却都以失败告终。
眼下怀中的这条小人鱼，看外观虽然和鲛人很像，但严笑卿见到它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
忽然，“啵”的一声。
是怀中的小人鱼动了动嘴唇，一开一合，似乎想吐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