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思维定格在了人类的数据库。
搜索的结果,令人惊诧。
不过几万年的时间,人类浩渺的库存里竟然有无数的歌谣:丰收、胜利、战争、死亡、离别、爱情……有的哀而不伤,有的缠绵悱恻,有的轻快无比……
他们用诗歌搬运神话,用『迷』幻讲述过去。
神一切的隐晦,被走样的记录所铭记,另加上了奇特的想象和无稽的揣测,你可以捧腹不禁,也可以悚然心惊。
因为,里面居然有好多大神们的绯闻。
神的儿子『迷』恋人类的女子;
一些女神为凡俗的男子所拒绝;
更奇葩的是,有一个着名的男神,每每看上一个人类的少女,就拼命追求,其手段之下作,方法之暴力,令他大开眼界。而且,在漫长的几百万年里,他追求过的少女起码不下几万人,但凡他看上之女,哪怕你变牛变马都躲不过他的魔掌。你是人,他让你生私生子;你是马,他让你生一匹马……
更奇葩的是,他在九重星是有伴侣的,他的伴侣对这些人间的少女充满了妒恨,经常加以迫害,令少女们受到来自双重的蹂躏和损害。
也有别的女神,仅仅是因为看到人间的少女比自己漂亮,妒忌之下,便会想方设法残害。
这是白衣尊者,第一次看到这些绯闻。
他暗忖,以前自己竟然对这个数据库毫无兴趣。以后,可要好好研究研究了,毕竟,实在是太无聊了,就当看一段段故事吧。
直到那小人儿软软的声音再次传来,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百里大人,你唱一首嘛……”
他居然真的张开了嘴。
于他们而言,无论做什么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那是非常欢快的一首风收曲,简单明朗。
她听得津津有味,拍掌欢呼:“百里大人,你唱得真好,再唱一首吧……”
他摇头。
她气呼呼地抱着他的脖子:“你明明说了,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什么时候?”
“在周山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许诺,以后,一辈子做我的大臣,哼哼哼,你一下就忘了吗?你对着金杖许的诺,说一辈子奉我为女王,你亲口说的……”
他忽然想,那个百里行暮,一定是个很窝囊的男人,一生所追逐,便只剩下了温柔旖旎。
“你,很喜欢百里行暮吗?”
“当然咯。”
她咯咯地笑。
那是少女对一个男子毫无保留的爱慕之情。
在这夜里,听来特别的缠绵诱『惑』。
但是,他不是百里大人。
他也不愿意成为那个窝囊男人的替身。
可是,他又不愿用拒绝来阻拦她的拥抱:这软绵绵的小手,香甜的呼吸,肆无忌惮贴在自己脸上花瓣一般的舒服……令时间的长河,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竟然伸出手,拥抱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
他自己并未意识到。
她也没意识到,她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就像她理直气壮的娇嗔:“百里大人,我好困啊……”
她不是困,是重伤未愈。
说了几句就支撑不住了。
她打了个哈欠,又软在他的怀里,舒舒服服地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星光早已隐匿,屋子里全是黯黑的宁静。
他却将她温柔的面孔瞧得清清楚楚。
静谧,安宁,和她之前梦中的惊悸有天壤之别。
明明是敌人,可是,老虎的爪子,总是不愿『揉』碎了蔷薇的花瓣。
他突发奇想,受伤时尚且这样的美,若是完好无损,健康如常人的时候?那又是怎样的惊艳绝伦?
他想,自己一定要治好她。
怎么也得欣赏欣赏那无法想象的极致明媚。
“凫风初蕾……”
她忽然不高兴了:“百里大人,你以前从不这样叫我!”
“那要怎么叫?”
“初蕾!你一直叫我初蕾!”
“好吧,初蕾!……你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忽然紧张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草蛇……青草蛇……全部是青草蛇……百里大人,你知道吗?全部都是青草蛇……有熊部族完了,他们的领地全被青草蛇霸占了,空无一人,就连有熊氏父女也彻底消失,我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很吃惊。
有熊部族?
那么渺远的名字。
他们不是早就被灭绝了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有熊氏父女前来参加我的登基大典,我便邀请他们下榻槐树居。可是,某一天,他们父女忽然失踪了,无缘无故就失踪了……在这之前,有熊首领曾经告诉我,说他们家族几百年来,陆陆续续都有派人到金沙王城,可是,派出的人无论多少,却从来没有返回过,而且,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他说,怀疑那些人全部失踪在了金沙王城。本来,我还不相信,可这次亲眼见到有熊首领父女失踪,才觉得很是不妙了……”
“我去有熊部族找他们,可是,什么都找不到,屋宇茅舍都不见了,那里,只有永不沉没的夕阳。百里大人,你见过那种一直不落下去的太阳吗?一年四季都在空中,从来没有半点变化……真的,一天到晚,那里都是夕阳西下的样子,好生恐怖……”
他笑起来:“不落的太阳是有的,但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在地球上,无论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见到永不沉没的太阳。初蕾,你是做了噩梦……”
她十分坚持:“不是噩梦!委蛇和我一起看见的,不信,你问委蛇。”
她忽然道:“委蛇呢?委蛇到哪里去了?它怎么不来见我?”
他囧住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你好了,委蛇就来了。”
她不虞有他,只以为是自己受伤了,他不让委蛇打扰自己而已。
便再次抱着他的腰,笑嘻嘻的:“不管了,等我好了,你和我一起去有熊部族走一趟你就明白了。本来,我是再也不敢踏足那个地方了,可是,你要是陪着我,那我就不怕了。”
她再次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睡熟了。
乌云将整个夜空覆盖,天『色』黑暗得只剩下睡觉的兴趣。
他苦笑一声,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却在想,自己去有熊部族干嘛?
那种地方,也值得亲自走一趟?
连续几日都是阴天。
凫风初蕾非常高兴,她最近特别喜欢阴天,一点都不愿意看到太阳。
九黎的微风,鸡蛋黄花的香甜,清新甜蜜的果子,她曾经枯萎如鸟爪一般的双手已经彻底莹润起来。
胸口沉闷的窒息也渐渐消失了,只是,行动迅捷时,会偶尔拉扯得生生疼痛。
某一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走出这间屋子。
于是,便站起来。
可是,走了几步,又觉得奇怪——这不是那间巨大的屋子。
这是一间有厢房的雅舍。
床榻竹椅,锦『色』地毯,饮水的杯子清一『色』的银白琉璃。
旁边的衣栏上,无数蜀锦华服,应有尽有。
其中一件雪白衬里的袍子,朱红领帛,刺绣了芙蓉一般层层叠叠的花瓣。
她一眼看去,非常喜欢,顺手取下,便穿在身上。
白衣尊者推门进来。
一股香风,就像一团轻柔的云彩飘然眼前。
“呵,百里大人,好不好看?”
玉一般莹润的人儿,全身透出光亮似的。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雪白的牙齿也灿烂无比,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九黎所有的野花一夜之间全部盛开了。
他呆了一下。
因为太美,是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若是一个莽汉,是不是早就被一刀杀了?
可是,这样的极美,谁能忍心令其灰飞烟灭?
她见他傻站在原地不动,几步过去,语笑嫣然:“百里大人,这衣服我真喜欢。”
所有阳光下飞舞的彩蝶,加起来也不及这一笑的风情。
他忽然笑起来,伸出手,拍拍她的脸:“初蕾,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一夜之间,九黎山林所有的绿叶变成了霜染的红。
那红是有层次的,浅红,深红,渐变成最深的朱红。
就连地上褐『色』的土地,飘落的叶子,也都变成了浅浅淡淡的红,跟她身上雪白朱红的华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奔跑跳跃,就像一只溪边饮水的小鹿。
雪白的裙裳,旋转成红『色』天地里的一朵白云。
他走在后面,偶尔会停下来,惊奇地看着她。
她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花朵都为之一黯。
这世界上,还真有人,能令所有的风景失去颜『色』。
天地之间,她便是独一无二的景致。
她攀上高处,站在一棵巨大的红豆树下,深呼吸,伸出手臂,清新的风,甜蜜的气息,她呵呵大笑:“我好了。百里大人,我都好了。”
精力充沛,元气也充沛。
就像从未受伤一样。
他却摇头,很是认真:“初蕾,你尚未痊愈。”
“明明就痊愈了!”
她呵呵笑着,“不信你看。”
一伸手,将头顶几丈高的叶子摘下来,随手一洒,他面上就如下了一场红『色』的雨,纷纷扬扬。
他不由得暗暗诧异,一般人,根本无法飞跃这么高的距离。
虽然是四面神的后裔,但是,经过几十万年岁月洗礼,本质上,她早已成了凡夫俗子。
可是,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她体内竟然有一股巨大的封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