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姐喝了一大口酒,酒溢了出来,沿嘴角流下,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充满了诱惑。她向陆七两暧昧地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嘴角有浅浅的笑纹。
她的一双眼睛闪烁如星尘,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可能只是她的心。
有几个人经过了他们之间。有人进来有人离开。
陆七两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对视转目,一时恍惚。天旋地转的像是喝醉了。
他不知道这种从未经历的感觉是什么,慌乱地逃离了这个角落,走入人群里。舞台上仙女齐舞,琴师双手翻飞,在琴弦上留下一片残影,看客们饮酒欢呼,歌舞升平。
看客大多是上九天的上仙,他们说在夜来馆才能真正感觉到当神仙的快乐。
陆七两又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无论他在哪里,这里发生的事情,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这里每个寂寂无名的女子,哪个不曾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般的一路至此。
她们十分挑剔, 但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心仪的人。
在嫁人和后悔之间,她们选择了犹豫。时光悠悠漫长,却又转瞬即逝。
年少时藏在心里,开不了口说出的话,年龄大了之后更开不了口。
她们的心止于唇齿,掩于岁月。活了几万岁,大多数都还没嫁过人,有的初夜还在。而喜喜姐在飞升之前,曾嫁过七次,确实是她骄傲的资本。
喜喜姐把走下舞台的几个姑娘拉了过来,抱在怀里,引得她们一脸娇羞,像十五岁少女第一次恋爱。
喜喜姐笑着说:“凡事可做,凡事亦不可做,男人的话千万不可信以为真。”
既然已经飞升天界了,女子们都渴望恋爱。她们在台上冷面扬头跳舞,一边又悄悄地用余光搜索着黑暗中看客的面孔。
玥瑾和那个每天都穿一身白衣,背着一把长剑的男子深夜外出时,喜喜姐让她去找陆七两预支了钱,以供花费。很快那白衣男子便会问她借钱和打她,然后厌倦地赶她走。这样的事情喜喜姐见多了。
玥瑾却不肯相信。女子一旦身陷入其中,便会无法自拔,被抛弃了,仍会以为男子会回心转意。也会有自杀杀人发疯痛哭大吵大闹的事情发生。爱情和修为无关,感情上的事情,仙女和凡女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事情陆七两很快也见的多了。事情见多了就会学得聪明。聪明人往往看似无情冷酷,他时常板着一张脸,严格约束她们的夜间外出。
深夜无人的巷子里,那个白衣背剑的男子正独自行走,突然前后被两个蒙面人拦住。其中一人满头银发,另一个人膀大腰圆,银发人说:“拔出你的剑。”
“你们要干什么,我的宗门,你们可惹不起。”
“天界有律法,你们不怕吗?”
“饶命,我哪里得罪了二位?”
银发的蒙面人低吼一声,“你不该玩弄女子的感情,还用她的钱。”
他折断了他的剑,丢到他的面前,“下一次,断的就是你。”
天规难违,陆七两现在已经知道,喜喜姐之所以赶走了钱主事,并不是他多嘴多舌。
而是他把歌舞姬馆当成了自己的后宫。
本来你情我愿的事情,别人也不好多管,可女子善嫉,几个女子每日争风吃醋,搅得馆里不得安生。婉儿还有了他的孩子,他们只是下九天,又不是天生种,龙子龙孙可以有,而她,却罪同带人私闯天界。
婉儿要被钉在南天门的行刑柱上,每日挨五百道天雷,要挨五百年。孩子要被投入到下界。
钱主事却不认,他的目光闪躲,“谁知道是这谁的野种?”
婉儿人美,舞更美,喜欢她的人有很多,她也常被请去上九天,为神官献舞,有时候,也会留宿几日。
孩子出生的那天,守将带兵来抓人,喜喜姐早就上上下下的打点好了,又和婉儿讲清了利害,没有抢夺和尖叫,场面十分安静,甚至有些冷清。
孩子也不哭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咯咯直笑。
婉儿把孩子用锦被小心包好,亲了又亲。守将安排人去抱在怀里。
婉儿又解下缠在手腕上翠绿色的斩天剑,想要放到孩子身上,却被喜喜姐拦住了,“这种神宝,反而会为他招致祸患。”喜喜姐向锦被里塞了一袋灵石,“这种东西天界到处都是,但在下界却是宝物。”
守将也笑着说:“喜喜姐说的是,这些石头也够他一世富贵无虞,我再送他一道宝符,保他平安。”他说完话,掏出一张符箓塞入锦被,又伸手在孩子身上轻轻拍了一下,毁去了他的神魄后,挥手让人把孩子带走了。
神裔之子长大后,杀上天界救母报仇的事情有过。传说是一万五千年前,一位神裔少年手执一杆银枪,杀穿了整个上界的九重天。
当了神仙,谁还想要打打杀杀。从此后,投入下界的孩子,都会被毁掉神魄,无法修行和飞升。
孩子被抱走了,婉儿踉跄几下,倒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纤细的手流了出来,“我的心好痛。”
众人无不潸然。
陆七两问:“既然舍不得,那为什么不和孩子一起去下界。”
喜喜姐的脸上结了一层冰霜,结结实实的掴了陆七两一巴掌,“你这么老,却又这么蠢。”
在夜来馆,挨喜喜姐的打是最轻的惩罚,最怕的是,她不打你,而是赶你走。
后来,陆七两才知道,私闯下界,可是重罪。
被消去仙籍后,再怎么苦修,再也不能重返上界。
“你可不要傻,孩子已经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这里。”
喜喜姐把婉儿从地上扶起来,帮她擦干了眼泪,低头拉着她跟守将一起走了。
陆七两也从此心中释然,原来,喜喜姐用他做歌舞姬馆的主事,并非他长的像她要等的人,而是因为他长的老,不讨女子喜欢。没有犯错的机会。
他闲时常去天河钓鱼,这条河是向上流的,宽广无比,有三条分流交汇,据说可通往魔界,下界和天界,又被称为三界河。
这里灵气充裕,河中波光潋滟,在河畔能闻到三种香味,花果的甜香,奶香和药香,层次分明,回味悠长,远山也是挺拨俊秀,形态各异,天边翻滚着七彩祥云,如梦如幻。
陆七两穿一身锦服,站在河边,飘逸出尘。心随境迁,此时此景,他心中早就没了初来时的惶恐不安。
一切多么美好,这里的确就是天界。
熊虾仁在河畔一个隐蔽处建了个茶楼,他现在有钱了,不用再去抢劫。但他依然没有取得仙籍,他的茶楼不合天界法度,被守将拆了几次,现在只剩一间茅屋,一片药园。
春茶初沏,清香四溢,陆七两坐在园中饮茶,在这里消磨了半日。
熊虾仁笑着问他,“陆主事,今天又要找我去打什么人?”
“不打人,还不能来坐坐了。”
二人正在寒暄,突然天边金光一闪,陆七两笑着说:“虾仁兄,有人飞升,你的生意来了。”
熊虾仁却坐着不动,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早就不做这种事了。”
片刻之后,一阵香风,一紫衣女子,飘袂落入院内,她的一张俏脸,芙蓉如面柳如眉,
“二位仙长,吾乃玄天宗门下弟子楚楠,今日命该渡劫,请问此界可是天界。”
熊虾仁看这女子长得清秀,故意逗她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女子本一心欢喜,却没想他答非所问,微微颦眉,再次施礼道:“多谢仙长指点。”
说罢,转身要走。
熊虾仁又说道:“仙子,若你初来天界,一时无处可去,不妨去三重天的夜来馆,那里的主事陆七两是我的兄弟。”
楚楠又转过身来,深施一礼,“多谢二位仙长。”
她又看了看院内四处,开口说道,“仙长院中有各种仙草,我身上恰好也有几棵,如果您不嫌弃,也想植于此处。”
她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古朴典雅的沉香木盒,打开时,金光一闪,里面有几颗小小的金色种子,露在外面,片刻后变为黑色,种子上面有些花纹褶皱,细看好像鬼面一般。
熊虾仁面色一惊,站立起来,“杀仙草,你这姑娘怎么会有这魔界之宝?”
楚楠看他识得此物,也是一愣,微微笑道:“回仙长,这是三千年前,魔界有位皇子闯入人界,欲要寻他兄长,用了此物,老宗主拾了几颗,老宗主仙逝后,将宗主之位传给我,此物也一并传交给我。”
熊虾仁皱眉问道:“那魔界皇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