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绣娘好不容易醒过来,蒋汉又盯上了她,非要她起床烧火做饭伺候。
她起不来,蒋汉便又有理由,对她拳打脚踢。
旺儿心疼自己的娘,冲上去拦着。
没想到,竟被蒋汉一脚踹出门外。
“旺儿!”佟嫂子大惊,赶紧冲上去,把孩子从地上半扶起来。
然而,孩子满脸绀紫,嘴角溢出一道鲜血,晕了过去。
大约,是伤着内里了。
婆子吓坏了:
“快,快送去看大夫。这孩子本弱,哪里经得起这么一脚呀。”
几个邻居,急了慌张地把孩子抱走了。
屋里犹传来蒋汉的叫嚣:
“谁敢搅老子的事?定是与这贱人淫妇有什么阴私,老子的拳脚可是不长眼的!”
蒋家老两口也虎着脸,过来关门:
“去去去,看什么看?爷们儿打婆娘,那不是天经地义么?少管闲事!”
正是因着这几句,便是有那打抱不平的,也不敢说话。
说来说去,是人家的家务事。
自己贸然插手,万一被反咬一口,可怎么着?
蒋汉那人发起浑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老两口牛皮哄哄地,要将门合上,好拴起来。
却有一只手,从门缝里钻进来,强硬地抵住门板。
“我给蒋绣娘送绣品。”佟秀道。
老两口先是吓退了一步。
他们记得这个小伙子,上次他揍了蒋汉几下。
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他个头蹿高了那么多?
一米七几的佟秀,虽然瘦削,但在这群矮得滴溜溜在地上打转的人面前,也够有威慑力了。
“你、你想怎样!”
蒋老头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在发抖:
“我儿今个儿可没喝酒,不怕你!”
佟秀垂下细密长翘的睫毛,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绣铺掌柜的说了,蒋绣娘再不去上工,这活就换人了。”
老两口的态度马上大转弯。
打死一个蒋绣娘没什么,但那份工钱,可万万不能少。
蒋家如今,全靠蒋绣娘挣钱呢。
见到佟秀手里果然拿着些绣好的衣裳,老两口信了七八分,不得不踅进屋里去。
随后,屋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劝说。
起先,蒋汉还不一依,啪啪又是几记耳光的声音。
后面还是那娼妇心里眼里都是钱,知道厉害,跟着劝了几句。
蒋汉的咒骂才少了些,但还是暴躁:
“滚出去,赶紧把活做了,拿钱回来。”
“省得耽误老子去赌!”
蒋绣娘拄着拐杖,挪出来时,大家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圆脸丰润,颇为娇俏的蒋绣娘吗?
只见她瘦得,两颊都凹进去了。
单衣挂在她身上,脊骨嶙峋。
脸上宛如开了彩帛铺子,青一块紫一块,还肿得眼睛都睁不开。
身上也是没一块好肉,道道血痕,半边手还耷拉着。
显然被打折了。
“天……”
有那心太软的邻居婆娘,忍不住捂嘴,流下泪来。
佟嫂子也难受得紧,赶紧冲上去扶住她:
“大妹子……”
蒋绣娘却双眼发愣,短促地喊了一声:
“旺儿!”
然后晕倒在佟嫂子怀里。
大家又七手八脚地,把蒋绣娘送到医馆。
折腾一日,待日头西斜,蒋绣娘才悠悠转醒。
一睁开眼睛,她便攥紧佟嫂子的手:
“旺儿,我的旺儿呢?”
佟嫂子为难地跟佟秀对视了一眼。
虽然蒋绣娘形容凄惨,但她受的是皮外伤,养上一两个月,便好了。
可旺儿本就身子弱,受了那一脚,恐是伤了胸骨了。
性命垂危。
现如今,还在昏迷呢。
蒋绣娘见他们不说话,眼泪便滚滚下来,差些儿哭背过气去:
“呜呜呜呜……我的旺儿……没有旺儿我也不活了……”
佟嫂子看得眼睛酸涩,艰难抚慰道:
“大妹子,还没到最差那一步呢,你得坚持住。不然,旺儿还指望谁啊……”
说到这里,更显得蒋家那一家子凉薄。
蒋绣娘如疾风中的一棵孤木,独木难支,孤凄可怜。
佟嫂子也想哭了。
佟秀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本就面软心软,小时候也经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也是母子俩互相扶持走过来了。
如今这场面,似又将他拉到那绝望的回忆中去。
“蒋姐,没事的。”他安慰道。
“我爹腿疾多年,在城外寻得一个神医,治疗骨科极好的,不如将旺儿转到他那儿去,尚有转机。”
佟嫂子眼睛一亮。
她也是关心则乱了,怎没想起来呢。
“是是,大妹子,那神医医术了得,指定能治好旺儿。”
蒋绣娘脸上,才露出几分生气来。
“佟秀、佟嫂子,大恩不言谢,我日后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们。”她含着泪说。
母子俩又赶忙安慰她,养病要紧,莫提这些。
孩子病情紧急,一刻耽误不得。
佟秀忙着张罗马车,要送旺儿到城外去。
蒋绣娘挣扎着支起身,从头上拔下来一个金簪子:
“蒋汉把家里掏空了,我没有钱,不能让你们垫着,这是我爹娘留下来的簪子……”
佟嫂子连忙把她的手推回去:
“大妹子,你这说的什么话?爹娘的遗物你自留着,来日方长,还钱的机会还多着呢。”
蒋绣娘握着簪子,眼里又冒出泪花。
折腾到天黑,佟秀的马车终于出城了。
佟嫂子正发愁,今夜蒋绣娘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隋准找上医馆来。
“娘,是什么情况?”
佟嫂子一见他,大喜:
“准儿,你怎的来了?”
隋准皱眉:
“我下学回家,久久未见你们回来,便寻到蒋家。”
“谁知他们说,你们到医馆来了。”
“你可有受伤?秀儿呢?”
佟嫂子赶紧说,自己和佟秀无恙。
然后把蒋绣娘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末了,还恨恨骂道:
“好没良心的汉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他竟这么狠心。不但打婆娘,连自个儿亲生骨肉,也要打死了!”
蒋绣娘好不容易平静些,听她这般说,又呜呜哭起来。
隋准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对于这蒋绣娘的事,他在佟秀口中,听过些许。
他是不爱管别人闲事。
但这事影响到了自己的家人,他觉得,自己倒可以温馨提示几句。
“娘,我刚进门前听说,大夫的药煎好了?”
“哎呀。”佟嫂子拍了一下脑门。
“我差些忘了!”
然后,风一样刮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