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栖落敛起笑容,仰头反问,“那该如何?像今日一般?难道不会死吗?”
一个没有了娘的庶女,卑微十年为的不就是活命?
“你现在不怕死了?”
殷锡兰眼底的狠意,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强盛。
但旁人见不到。
殷栖落在鞭子离开身体时,喘息口气,再次笑道,“怕啊,怕极了,所以我要抱紧父亲大腿。长姐,你应该永远都不会忤逆父亲的意思吧。”
殷锡兰原本只有眼底的狠意,此时脸上也难掩狠色。
柳千惠拽了殷锡兰的袖子,转头示意了一下书房。
第十鞭落下的时候,殷栖落提醒,“别打多了,我可数着呢。”
护卫重重落下第十鞭,收起鞭子复命去了。
殷栖落站起来的时候,疼得脸颊冷汗直流,她虚弱地朝着柳千惠笑笑,“母亲,长姐,我得回去养伤了,要不然,睿王邀请我半个月后去皇家猎场春猎去不成,他该以为是相府故意推辞了。”
眼前两人惯是会做表面功夫的,此时表情隐忍下的细微变化就显得十分有趣。
柳千惠笑了下,眼底冷意像是毒蝎子,“回去好好养着,我会让人送上好的伤药过去。”
殷栖落礼数不废,还特意规矩地谢过,才挪动步子,爬上了早早准备好的担架。
被抬走的时候,没忘记笑着朝着两人摆摆手。
“小贱人!”
柳千惠的声音压得极低,怒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殷锡兰在殷栖落离开之后,倒是比之前平静了许多。殷栖落最初带给她的震惊和被耍之后的恼怒,在她理智回来之后被冲淡了许多。
殷栖落再能隐忍,再有耐力又如何,一个庶女能做的,远远不如她这个嫡女能做得多。
说什么抱紧父亲的大腿,呵,白日做梦。
“母亲,殷栖落入宫的事情,绝对不能变。”
殷栖落被抬回西小院,白芷和殷衡正在院子里玩。
她趴在担架上后背血淋淋的样子,吓坏了两个人。
殷衡先是愣了下,随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白芷咬着嘴唇,眼睛里一片通红,伸手扶着殷栖落起来。不是说去马球场,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姐姐没事,衡儿不怕。”殷栖落站起来,摸着殷衡的头,“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姐姐和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顿打,她本也可以不挨。但她要让殷奎山看见,她可以顺从他,也可以忤逆他。这样自伤的办法,用这一次就够了。
“奴婢扶小姐进去上药。”
白芷心疼得不行,原本万千颜色都比不过的娇颜,现在苍白得没有血色,身上浓浓的血腥味,还要强装不痛。
“小公子,你先在外面等等,上了药再进来好吗?”
“衡儿要姐姐……”殷衡还是哭得厉害,可最后,泪眼朦胧中,他还是妥协,“我一会儿去看姐姐……”
房中。
白芷给殷栖落剪下衣裳,露出血肉凛凛的后背,上面鞭痕交错,下手重的地方,有皮肉绽开。
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怎么下手这么狠,小姐得有多疼。”
殷栖落笑了下,疼吗?她后来倒觉得爽快,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爽快过。
“嘶……”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背上,脑中浮现出殷锡兰的表情,接下来她应该坐不住了吧。
换了身衣裳,殷衡才被叫到屋子里。
“姐姐还疼吗?”
殷栖落笑了下,“不疼。”她问殷衡,“今天有没有听白芷姐姐的话?”
殷衡点头,“今天我先读了书,写了字,然后才到院子里玩的。”
“衡儿喜欢读书吗?”
衡儿如今六岁了,按照这个年纪,可以请教书先生来教导了。不过让殷奎山给殷衡请先生,显然不可能。殷奎山至今都未看过殷衡一眼,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衡儿不是殷奎山亲生。
“喜欢啊,书中的天地好大,比西小院大,也比府里的花园大。”
殷栖落心疼的摸了摸殷衡的头,这个时候多乖啊,后来都怪她的溺爱,才让他长歪了。
这一世,她要找个好先生,好好教导殷衡。
傍晚的时候,柳千惠派人送伤药过来。没一会,殷奎山也派人送了药过来。
殷奎山送的是上好的‘白玉膏’,不会留下疤痕。
殷栖落闻了闻柳千惠送的,里面倒是没掺东西,不过是对疤痕没什么作用的廉价东西。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皇家狩猎的日子定了,选秀女的告示也出了。
睿王送了请帖,柳千惠派人转交,同时送了个婢女,叫青莲,来贴身服侍她的。
出发那日,殷栖落独自一辆马车,上车的时候,看到殷锡兰远远地看着她。
殷栖落笑着行了个礼,然后上了马车。
路途很长,殷栖落手里捧着书,青莲规矩地坐在边上。
睡一会醒一会,晌午的是偶吃了点东西。就这样从清晨,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到了皇家围场。
队伍很长,殷栖落下马车之后,发现殷锡兰在等着自己。
“你是第一个能到皇家猎场的庶女。”
殷锡兰目视前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脖颈挺直。
殷栖落倒是想起了她那日跪在殷奎山面前的样子。
“若不是母亲和长姐,我也没这样的机会。”
殷锡兰冷笑,“希望你能一直有这样的运气。”
这个时候,行宫里的宫婢来了,收了牌子,带着二人往行宫里的住处走去。
路上,不少视线都探究地看过来。
皇家马球场的事情不曾目睹过的,也都听到了不少风声,尤其是那段相府庶女引得三王争抢的事情,被夸大渲染的面目全非。
殷栖落面对这些视线很坦然的笑着回敬过去。
之前在殷锡兰跟前唯唯诺诺的人,脱胎换骨一般,身上的光彩再难掩盖。
殷锡兰按按握拳,嫉妒在内心疯长。凭什么上天将这幅好容颜给了一介庶女?她原本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才是都城中最尊贵的世家小姐!
呵,这次春猎之行,她要让殷栖落为她之前所受的屈辱付出代价!
殷栖落觉得忽然一阵阴嗖嗖的,侧过头看了眼殷锡兰,视线却在半路停下了。
不远处,一身月白色的男人十分引人注目。
那些世家小姐不顾体面,正花蝴蝶一样围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