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来了。
不,确实是兵,但不是援兵。
人马过万,无际无边,弥漫尘烟中,也不知有多少人,突破了叛军的重围,赶到了贵阳城下
一员明军大将,丢失了头盔,露出乱草一样的发髻,在城下大声呼叫
“李大人,速开门,我是张彦方啊!”
烟尘远远冒起的时候,李耘就得了通报,早立在城头了。来人确是贵州都指挥使张彦方,他们竟逃回来了。
这些人丢盔弃甲,非常狼狈,队伍也是服色掺杂,混着各地逃难的百姓,基本都是汉人,很容易区分。
“大人,小心叛军混在其中,乘机夺取城门”
李耘心中一个咯噔,很快做出了应对,将火枪与弓弩手调集在城头掩护
“城门这就开,让百姓先入城,你部断后”
一声令下,那些身穿残破鸳鸯战袍的明军,拿起了兵器,布阵警戒,让逃难百姓先行。城内简单核查一番,叫可疑者另分一营。如此耽搁一番,入城也弄了小半个时辰。
奇怪的是,叛军只是懒洋洋的驱逐,零散的放箭点射,并未全力截杀。只一点,他们截获了所有的辎重粮草,入城的人,基本是赤手空拳的。
次日,还有逃难的人。第三日,还有。本就拥挤的贵州城,很快就挤满了人。
“大人何故疑我?”
入城后的张彦方,换上了鲜明衣甲,胡子清理得油光发亮,又恢复了大将气度。
“将军久经沙场,当知眼下情形,防范敌奸混入破门,乃是应有之义啊”
“哼!”
“眼下只我一支能战之兵了,若非牵挂贵阳安危,我部大可保全自我,何必舍命来援呢。只是城中如此相疑,叫人心寒啊!”
张彦方身旁有个圆嘟嘟的胖子,手上戴着大大的金戒指,看起来更像个土财主,而不是个武将。这就是二把手,都指挥同知黄运清了。
大明一向以文驭武,平日这两人还算恭敬,今日竟明目张胆的阴阳师了。李耘很头大,他本就威望不足,何况还是个离任之人。
“启禀大人,守城不可只守孤城,既然两位将军已至,稍作修整之后,还请出城建营,与贵阳城互为犄角抵御”
提学刘锡玄不想和这两人耗费口水,一旁提示了两句。
确实,把兵力收缩在城中,是不得已的下策,守城最差的选择,比如朱燮元守的成都、奢军守的重庆。正确的做法,城外需有犄角小城或硬寨,布置机动的军马作为骚扰、呼应乃至反击力量,比如熊延弼的沈阳与辽阳的防守布阵。
“刘大人您是书生,却不知叛军眼皮之下,如何安营扎寨”
“那也当以羊马墙为依托,出城迎敌才是”
羊马墙是城外的一圈矮墙,本是边城与游牧民族往来时,用作拴马圈羊的所在。羊马墙外一般就是壕沟或护城河了,战时的羊马墙结合壕沟,就是拒敌的头一道防线,与高高的城头组成立体火力输出,不叫敌人轻易靠近,架起云梯或搭建攻城器械。
“出城是应有之义,但还望大人于城中拨出一片营地,安置其余兵员与家眷”
“我部三万人,每日需有三百石粮,还望大人及时供给”
“我部来援匆忙,军械不足,还望大人供补”
“还有军饷和开拨银”
这两人打仗不行,条件一套套的,明明被打得无处躲藏,却编成了“舍命援助”的清新说话.......谁叫你手上无兵呢?李耘只觉得头更大了!
没错,这就是安邦彦放他们入城的原因。对这两货色,安邦彦不要太过门清。
-----------------
成都保住了,还拿回了重庆!
虽然贵阳又被围城,但援军已至湖广,守上一个月,总行吧。
校哥儿喘了一口气,决定好好庆祝一下,请客吃饭。他请的客人,是他的丈人,们。这可是前世今生都没有的新奇体验。
六个老婆,五个的家人都已被接入京中,赏赐宅邸,但还没册封勋爵,这一般要等到诞下皇子皇女之后。还有个新国丈不在,没事,有羽林卫新人杨八郎来代表。
当然,对面的爷叔们也是第一次当国丈。都说宴无好宴,女婿给鸡拜年。这皇鼠狼,笑得有点虚。
“诸位泰山,共饮此杯”
“谢皇帝陛下”
这就是尴尬所在了,明明骗了人家女娃儿,人家害得谢谢你哈,大礼仪的时候三跪九叩都不能避免。
“诸位泰山而今搬入京中,怕是误了家中营生了吧。而今国事艰难,内帑空虚,朕想有所贴补,也是力有不足啊”
端坐在他身旁的小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这虚伪的老公,还是演技不足啊!
“却不知诸位国丈家中,都是作何营生的”
小皇后听得有点尴尬了,你早就套明白了,还故作不知?算了,还是我来吧。
“本宫家中呢,略有几分薄田,也有些店铺做点粮食买卖;钟妹妹家里的蜀锦买卖是做得挺大的,可惜成都打仗,受了不少的损伤;王妹妹家中是世代习武的,田亩本也不多。李才人、邱才人家中呢,还来不及置办产业呢”
别家要么遭遇损伤,要么没什么产业,就自家还“略有薄田”,那俊秀文士曹国丈,有点急了。女儿一个眼神飞来,把他的话语堵住了。家中一惯是她管事的,入宫这么久,老曹他还没弄明白账目呢。毕竟咱是个读书人,做不来买卖事。
“陛下的御工坊呢,总有些新奇的商品,先前有蜂窝煤、香皂、机纺布,而今又有琉璃、香水、新酒,原先想着尽交给皇店打理。本宫觉得呢,不如分一些给咱们几家,也贴补些家用,省得陛下担心”
圆圆脸儿的钟国丈,毕竟真是个商人,两眼放光
“皇后娘娘说的,可是那比淞江布还要细软的机织布?听说成本比淞江布还要便宜”
说的是可以纺织三十二根线的新纺织机了,目前纺织厂还在研究六十四还有一百零八根线的。机器比起人工,成本自然便宜多了。
“钟国丈可还见过那缝纫机?做起衣物来真是飞快,而今还在改造刺绣机,也是比蜀绣、苏绣节省不少力气呢。本宫想着,这成衣买卖,也是可以做得”
多数大明人的衣服还是很少的,尤其是得体的外套,布匹也贵,缝绣也耗人工,所以古人赠人衣袍,算贵重礼物的。
这买卖,要的!钟国丈看着一脸懵懂的女儿,心想,也不知自家这单纯的女娃儿,有莫得学会吹吹枕边风?。
王国丈是个英武的中年人,这位武将兄不关心买卖,只看着身姿挺拔的杨八郎,想着自家三个儿子,能不能也进羽林卫练练。进宫见了女儿,不见那直脾气有所收敛,倒是武艺还在长进呢。
李清平和邱海棠的父亲,都是官吏出身,不好谈钱,又因自家女儿只是个才人,身份低了一等,就更开不了口了。可惜他们的擅长,而今毫无用武之地,大明的体制对后戚防得死死的,基本没有参政的机会了。
“朕确实有意分享些商机,只是除了钟爱妃家中,各家都不事商业,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内务府中倒是不缺经营的人才,不若各家新添的产业,都由内务府来打理吧,各家挂个名头,偶尔出出面,每年分润所得,不是更好吗?”
帝后唱起双簧,效果非常逼真,国丈们纷纷点赞。真正的意思,唯有钟国丈听懂了,狐疑的看看女儿,却只见钟菱儿一脸天真浪漫,跟在皇后姐姐后面一直点头......
要得吧,反正皇帝女婿总不会叫自己亏钱滴。
诸位国丈没意见,皇帝的大小老婆们本就是这场戏的大小演员,于是很快达成了一致。各家出一些管家账房和渠道,也担当门面,配合内务府把粮食、布匹、盐糖、煤铁、玻璃、肥皂、香水等大小买卖做起来。杨八郎杨九妹两人啥也没听懂的,也安排在西南做些采矿贩盐的商路,飞信回报龙山卫了。
演这一出,只因皇帝算了一笔账,三场大仗,今年国库注定入不敷出了,内帑也快花掉一半了。不行,得多赚点小钱钱了,大明最后的依仗,还得是自己的小金库。
但皇庄皇店太醒目了,很容易被正人君子发现,到时上门讨钱就难看了。所以这小金库,还需要很多掩饰。这很简单,不就是多注册些公司名吗?前世哪一家大企业没注册个几千几百个公司,各种股权交叉,看得让人脑壳疼!所以,被限制得死死的,只能做点生意的后戚家,都被皇帝拿来当做优秀的白手套。
次日,内务府例会上,很快就搭起了框架,等西苑的商业特训营那批人毕业,就能很快运转起来。
“陛下,东南锦衣卫与东厂林金发的报告都来了,初步估计,大明每年出海的大船能有三千到五千船次,每船利润数千到数万两白银不等,贸易总额三千到五千万两,利润当有一半”
“多少??”
校哥儿大吃一惊,难怪后世人说郑芝龙富可敌国。
“按昨日之议,哪家适合去做些海贸生意呢?”
这一大笔钱却赚不到,校哥儿百爪挠心。小皇后也是大吃一惊。而今的例会她每期必到,扮演着后来居上的角色。
她与李清平对了一下眼神,摇了摇头,这几家,都不适合......
王体乾偷看了一眼皇后,欲言又止
“王大伴有话就说,不必藏着”
小皇后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倒是有一人,熟悉海贸,又擅长于风月交关,出面做这生意再适合不过了”
硬着头皮,王体乾开了口
“却是,那辽东的沈世魁将军”
“哐当!”
进门送茶水的沈明珠,手上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皇后是个精细人,眼神在校哥儿、沈明珠、王体乾脸上打了个转。她与李清平天天腻在一起,怎不知沈明珠的来历?微微一笑,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