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旭日初升,一排车队从内城缓缓的向着京城之外行去。
百人的侍卫队打头,后面还跟着将近百人的宫女太监,簇拥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有好事的百姓在低声议论着
“这是哪位贵人一大早就出城啊?”
“老哥你没听说吗?先帝的那位公主回来了,这不是要去皇陵为先帝守孝去吗。”
“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以后怕是要在皇陵终老了!”
“可不能胡说的!我家三舅姥姥家的七表姑是尚书府里的管事嬷嬷,她可是听说了,是这位长公主自请去的皇陵。
陛下不准呢!让她三个月后必须回京完婚。”
“哎呦,是吗?”
“这还能有假!”
“要说咱们陛下对这位长公主也算是厚待了!”
“谁说不是呢!陛下仁厚啊!”
凤希音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百姓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这不就是今上让她演这一出戏的目的吗。
为了她这位“皇伯”的仁厚之名,自己便要从盛京跑去皇陵守上三个月,再之后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
罢了,这就是自己的命,现在这般光景已经是她能为自己争来的最好的处境了。
只是……
凤希音挑开车帘,看向了骑马护卫在马车侧方,身着紫红色五品太监官服的那个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很是俊俏,苍白的面色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冷肃着面容微眯着眼睛不紧不慢的骑在马上。
像是察觉到凤希音的目光,许宴也侧过头看向马车,嘴角挂起了一丝浅笑。
看向她的目光温和柔软,像是在安慰着马车中的少女,不要担心。
临街的茶楼中,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和一个翠绿衣裙的侍女目送着这队人马走远。
“等找到母亲,我也应该去皇陵拜祭一下了。”
一身浅粉衣裙的桃夭,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低声自语了一句。
竹青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走吧。”
桃夭收回了思绪,招呼了竹青一声。
再过三日便是春闱了,她今日一早出来本是要去市集上买些糯米粉、粳米粉和红豆,给谢六做一份得胜糕。
外祖父和外祖母肯定也会为她备下,但这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了,她现在能做的委实不多。
百花楼的糕点一向都是从百味斋定的,厨房里并没有做糕点的食材,所以她特意起了个早去市集上采买。
刚从百花楼出来就遇上了灼华长公主出京的车队,她便带着竹青进了街边的一家茶楼。
茶楼里面的茶客们也都在议论纷纷。
灼华长公主自请去为先帝守陵的事情已经在百姓之中传开了。
连带着灼华长公主三月后与肃北王世子完婚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再加上长公主出京那几百人的仪仗,那可是堪比太子的出行仪仗了。
有人说这位灼华长公主命好,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女,即便是现如今也是得陛下看重,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好。
也有人说是当今圣上仁爱宽厚,对这位先帝嫡女宠爱有加。
更有人说,今上到如今都未曾立下太子,没准以后这皇位还是要传给那位长公主的。
毕竟她曾经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紧接着又有人提起了当年先帝突然驾崩,又逢边关战事吃紧,当今圣上才会于危难之中登基,稳定朝局。
总之,嘉明帝用一个冒牌听话的灼华为自己在民间又博了一个贤德仁厚的美名。
桃夭听着耳边人群的各种议论,隐在帷帽之下的眼眸闪过一抹嘲讽。
这大街之上对着龙椅上的那位各种追捧的清一色的都是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越国都的街道上,女子的身影越来越少,即便是有零星的女子身影,也都是头戴幕篱或者帷帽,脚步匆匆。
要知道大越建朝百年,前两任帝王皆是女子,纵观大越一朝女子的地位都是很高的。
不仅可以立女户,女子亦可经商也可科举。
但自从嘉明帝登基之后,接连罢免朝中女官,并且取消了女子的科举之路。
就连女子经商都要加收赋税。
市集之中摆摊的小贩中也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其余都是男子在摆摊经营。
桃夭带着帷帽出门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是跟在她身旁的竹青,因为没有佩戴帷帽被人频频打量。
只是她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神色,颇有威慑力,旁人也只是看她两眼便扭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在一处老妇人的摊子前,桃夭停了下来。
“阿婆,我要两斤糯米粉一斤粳米粉,再要一斤红豆半斤红曲米。”
“姑娘稍等,这就给您称。老婆子这里的粮食都是最新鲜的,您吃着好下次再来买。”
老妇人一脸笑意的说着,手中的动作麻利,很快将桃夭要的东西都称好,用小布袋装了起来。
“尤其是这糯米粉和粳米粉都是每日现磨出来的,您闻闻看,香得很呢!”
果然如同老妇人所说,被盛起的糯米粉和粳米粉散发出一阵极为清淡的鲜甜香味。
竹青付过银子,将老妇人称好的几种食材接了过来,两人便离开了老妇人的摊位。
这个时候几个身着府衙差服的衙役走到了老妇人的摊位前。
为首的差役开口说道:
“陈婆婆,这个月的摊位费,你再不交齐的话别怪哥几个将这摊子上的东西都给你搬走了!”
刚刚还很是和蔼的老妇人此刻脸上已满是恼怒之色,高声呵斥道:
“你们这些个黑心肝的东西,老婆子在这条街上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这摊位费向来都是五十文一个月,凭什么现在就要收一百文!”
为首的差役好言相劝道:
“陈婆婆,都是街里街坊的,我也是吃着您卖的粮食长大的。
这是上面下的命令,我们也是当差的,您也别为难我们不是!”
老妇人明显不买账,将手中的秤重重的砸在粮食口袋里,
“小本的买卖本就挣的不多,老婆子规规矩矩做生意,别人交五十文,我也交五十文!多的一个铜板我也不会给!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抓牢里面去啊!”
“陈婆婆,您也是一大把年岁了,何苦自讨苦吃!我也知道您摆个小摊不容易,哥几个也不是想为难您,上个月您这摊子欠的钱就是哥几个给凑的。
我们也要养家糊口的!您也不能为难我们不是?”
老妇人神色缓和了下来,苍老的面容之上流露出一抹哀伤。
“我也不是想为难你们,我家老头走得早,家里的姑娘又是个病秧子,我就靠着这个小摊子养活我们娘俩。
一个月再多交五十文,实在是太多了!”
“陈婆婆,您要是被关进了牢里,您家姑娘怎么办?还是赶紧将摊位费交齐了的好!”
老妇人低头擦了擦眼角,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铜板,
“我今日只卖了三十文钱,还要留下一些给女儿买药,就只有这么多了。”
为首的差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老妇人手中的铜板接了过来。
“行,那我们明日再来!”
几个差役走了,老妇人垂首擦了擦眼角,苍老的脸上又勉强挂上一丝笑意。
旁边的几个小贩小声的说道:
“陈婆婆也是命苦,但凡家里有个男人出来摆摊,也不至于每个月多交这几十文的银子了。”
另一个小摊贩也是同情的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啊,她家姑娘虽然体弱但是会算账,前些年还能挣些银子,娘两个的日子过得也算宽裕。
可是现如今,哎只能说是她们的命不好了!”
有人来到摊子前买东西,交谈的两个小贩赶忙招呼客人,不再谈论陈婆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