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之后，夏沐川只要挨打了就偷偷跑到永安侯府待上小半日。
宫里没人找他，宫外没人找钟吾琅琦，也没什么人知道他俩总待在一处。
也就是干待着，钟吾琅琦起先两次还像模像样的招待他，后面也不管他了。帮他上了药之后就一个看书，一个发呆。
“侯爷，你学问这般好，为何要装傻子？”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来了，左右夏沐川身量又拔高了不少，侯府院子的杂草绿了又黄，枯了又绿。
“你要是愿意，只怕早就……你不想参加科举？”
钟吾琅琦在翻页的时候才看了他一眼，“殿下在说什么？哪里是我不想，只是屡试不过罢了。”
小皇子冷哼一声：“鬼扯！”
“那殿下呢？”
钟吾琅琦放下手中的书，盯着夏沐川问道：“您心思缜密，志向远大，不在弘文馆好生读书，总往微臣这里跑作甚？”
“我？”
夏沐川眨了眨眼，笑了几声，“我哪来的志向和心思，将来能做个闲散王爷就行了，我母妃倒总是耳提面命的让我好生辅佐弟弟。”
“好生辅佐？”
钟吾琅琦了悟般的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把他喂狼？”
“你说什么？”
夏沐川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蹦了起来，皱着眉走到钟吾琅琦身前，“所以十三嘴里那个长得英俊、讲话有理的大哥哥，竟是你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吧？”
钟吾琅琦不再看他，回神继续看书，没翻两页书就被抽走了。
“你在春狩上为什么帮我？”
“帮你？”
没了书看，不得不抬头看眼前的人，“也算不得帮你。”
“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夏沐川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长廊上的人，用手里的书抬着他的下巴，“本皇子自小就长得好看，是吧？”
“殿下又说笑了，微臣不好男风，更没娈童的癖好。”
钟吾琅琦说完一把夺回那本书，重新翻阅起来，在小皇子的注视下，头也不抬的补了一句，“或许是觉得您处境可怜吧！”
“我可怜？”
夏沐川声音高了八度。
他平素最恨宫人用可怜、同情的目光看自己。自己可是皇子，怎么会可怜？
眼前这个人竟然还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那你呢？你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装傻充愣，连科举都不敢去！你才可怜，你个胆小鬼！”
“你怕你考不中被人嘲笑，你怕你即使考中了也不能兴盛门楣，你怕势单力薄被人算计，你怕丢了钟吾家老祖宗的脸。”
钟吾琅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语气没什么变化，“殿下，您说完了吗？”
“没有！”
小皇子一把拍掉那本碍事的书籍，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随后趁着人抬头瞪他的功夫捧着他的脑袋亲了一口，“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还说你不好男风吗？”
钟吾琅琦呆了一瞬，眨了眨眼，什么感觉？这蜻蜓点水的能有什么感觉？
于是近乎脑抽的拽着小皇子的胳膊站了起来，在长廊下扣着他的脑袋又亲了一次，好好的感受了一下。
“没什么感觉，微臣确实不好男风。”
“你！你！你！你……”
“你大胆！”
夏沐川白皙的脸涨的通红，手指头指着人抖了半天，“下次再跟你算账。”
说完人就跑了。
十五岁的小皇子第一次在夜里弄脏了床褥，梦里竟然是那个说自己可怜的男人。
夏沐川受了些打击，有一阵子没再去永安侯府。
直到皇帝给七皇子选正妃，七皇子是皇后的第一个儿子，皇帝千挑万选的给他选了老太师的嫡孙女。
这也不知怎么就刺激了齐淑妃，对着夏沐川又是一通打骂，责怪他没本事招皇帝喜爱，得力的亲事都落到了皇后的儿子身上。
他又跑到了永安侯府。
“唉~殿下，您这，就没人管吗？”
钟吾琅琦一边给逐渐长开的少年上药，一边叹息，虽说伤的不重，浅浅的伤痕也留不下明显的伤疤，时间久了就淡了。
可哪怕寻常人家，也没有这么打骂庶子的，何况是皇家。
“嘶~难道要本殿下去告状吗？父皇责骂我母妃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会多看我一眼吗？”
小皇子龇牙咧嘴的，一抬头却看见钟吾琅琦皱在一起的眉毛，“侯爷，我白不白？你是不是心疼了？”
“啊！你轻点啊！”
原本还小心翼翼上药的手，突然就不小心了，直接杵在了伤口上，夏沐川疼的直抽抽。
“殿下，微臣只是想证明，并不心疼。”
“……”
从这往后的一年，夏沐川时常梦到钟吾琅琦，每个月都会去寻他几次，从暗搓搓的挑逗变成了明着勾引，可都没什么用。
小皇子十六岁的时候，侯爷也到了弱冠之年。
钟吾府人丁单薄，和朝臣也没走动，是而也没办冠礼。冠礼可以不办，但亲是要成的。
这永安侯府说亲当真是费劲，连五品官员家的女儿，都瞧不上这么个没落的侯府。
最后寻了周家，大抵也是因为周家姑娘自己看上了钟吾琅琦，高大英俊，一表人才。
抛开家世不看，就单看相貌，京都城里难有人能比的上。
但也没有拍板，周府还在考虑。
“我听说你要定亲了？”
未时，钟吾琅琦刚回府，脚还没跨进门槛，身后就有人跟了上来，声音比人更先进屋。
“侯爷，侯爷不好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皇子的话，伺候老夫人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老夫人病了。
一直身子就不怎么好的老夫人突然就昏倒了，钟吾琅琦请了几个大夫都是束手无策。
夏沐川帮他寻来了太医。
只是老夫人心脉受损严重，只能用药续命根治不得。
看着药方上的名贵药材，钟吾琅琦就是想把这大宅子卖了换钱也来不及了，就是来的及，那药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
他第一次觉得无力。
夜里，已经回宫的小皇子又跑来了，还带着个小包袱，“我从母妃的库房里偷的。”
里面都是老夫人救命的药材。
“不是白给你，你得跟我试试，没准试过了你就发现你好这口呢！”
钟吾琅琦闻言皱眉，看看眼前的小皇子，看看他手里的药，再转头看看母亲的院子。
他自诩是个读书人，这是卖身吗？
“你再考虑会儿，你老娘就死了。”
夏沐川看出了他的纠结，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一来你又不吃亏，二来我也不可能四处张扬，你怕什么？”
“嗯！”
这头好像有千斤重，点的多少有些艰难，他是真的不好男色。
过了几日老夫人的病情稳住了。
夏沐川第一次快入夜的时候来永安侯府。
“你这个时间来……”大概是回不去皇宫了吧？
钟吾琅琦想到之前的交易，也没多说什么。
“无碍，只要母妃心情好，那便没人找我。”
小皇子还是坐在廊下发呆，直到夜又深了一些。其实他也很紧张，梦是梦过好多次了，但是实战经验为零。
因为院子里藏了个人，钟吾琅琦史无前例的把院子上了锁，恨不得多挂两把。
二人穿着里衣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你难道不会？”
小皇子首先开口，话里都是惊讶，“不是吧？哥哥，你都二十了！就没撒过火。”
“……”
钟吾琅琦把心一横，搂着小皇子一起倒在了床上，既然卖身了总要敬业一些。
小皇子被勾搭的心痒难耐，勾搭他的人却是不怎么行。
钟吾琅琦也说不上挫败，只是叹气道：“我真的不好男风，不然你来？”
“唉！”
夏沐川叹了口气，爬着下床在外袍里摸索一番，又走了回来，“张嘴！”
“？？”
钟吾琅琦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小药丸，“这是什么？”
“好东西，保证你行。”
小皇子又爬回床上，这回更紧张了，药丸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太医手里搞的，可也不知道这药行不行，行又有多行。
事实证明这药可太行了。
夏沐川感觉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上了药劲儿的人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好悬没直接疼死。
他也不知道被翻了多少次个儿，最后直接哭着晕了过去。
钟吾琅琦的药效其实早就过了，但是他觉得没药好像也行了，这买卖划算啊。
二人厮混了两日，小皇子喜欢叫钟吾琅琦“哥哥”，这个哥哥比宫里的哥哥们都好。
可他得回宫了，总不在宫里那肯定是不行的。
“哥哥，你别窝着本事了，你去科举，我把你举荐给九弟，他大约会是太子，将来会是……嗯，你懂吧？”
踏出院子前，他想着要是这人能辅佐太子，自己再熬几年封了王爷就有自己的府邸了。
那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往来了。
他常听母妃那般说，皇位十有八九是九弟的。他一点儿也不嫉妒，只要不是十三的就行。
这次回宫好一阵子没能溜出去，原本不怎么跟着他的内官突然就尽职尽责了。
一夜，他的母妃毫无征兆的闯了进来。
彼时他正趴在床上，玩着一根玉势，闭着眼睛轻声喊着“哥哥”。
齐淑妃动了大气。
把他打了好一顿，逼着他说那个男人是谁，看样子是非要弄死不可。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在乎这个儿子，然而并不是。
一来不愿意少了个皇子帮她的宝贝十三。
二来万一被人知道嫡亲的皇兄好男风，还是被上的那个，也会影响十三的声誉。
钟吾琅琦一直等不到小皇子再出来寻他，他发现自己也有些想小皇子了。
老夫人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就给他和周家大姑娘定了婚，他也不太在意，定便定吧。
再见到小皇子的时候，他都快要二十一了。
依然是夏沐川来寻他。
说了被齐淑妃毒打了一顿的事，说了后来被盯的很紧，直到最近他弄死了那个天天看着他的内官，才敢出来。
“哥哥，我想要争一争，你会帮我吗？”
夏沐川发现自己十七年的生活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抓的住的。
难得有一个不用自己去伪装就能关心他的人，也不能在一起，万一被发现了自己根本就保不住他。
钟吾琅琦纠结了很久，皇位是那么好争的吗？
“我可以带你走，我们偷偷的走，你、我还有我的母亲。”
“……”
夏沐川坐在长廊上想了很久，走吗？
自己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就是丢了大概也不会有人兴师动众的找。钟吾琅琦更是个透明的侯爷，死府里恐怕都没人发现。
“你考虑下，明日酉时我带着母亲出城上香，你要是愿意，我在城郊的妙味坊等你，可以买些桂花糕带着路上吃。”
小皇子没去，他不甘心。
他再去钟吾府的时候，那个人也没有再提带他走的事了。
“哥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殿下说笑了，既然您想争一争，微臣定会帮您。”
钟吾琅琦好像完全忘记了中间的那段欢好，“您身份贵重，这般称呼微臣实在不合礼数。”
他只是明白身在皇城的皇子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小皇子要是想问鼎九五尊位，更是不能有和一个男人厮混的劣迹。
既然要帮夏沐川，那空有头衔的侯爷肯定不够，科举入仕才是正途。
周家更是对他毫无助力，他要走的高就还能主动退婚影响了名声，让周家主动退婚才是正途。
至于后来的那个大儿子，是不是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能被公主相中更是二人算好的。
夏沐川想要公主手里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母妃想要，那他就要抢。
正好公主也能保钟吾琅琦步步高升。
钟吾琅琦本就长的高大俊美，此番又高中状元，夏沐川只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带着皇妹见一见，又有几个女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周家的主动退婚，却也由此猜到了周家是齐淑妃的人。
夏沐川一生都在嫉妒着皇妹、周氏和钟吾琅琦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他知道那个男人本来就是喜好女子的，对自己……大约就像他说的那般，只是可怜吧？
此外他也无比憎恨身边的每一个亲人，冷漠的父皇，偏心的母妃，还有在他挨打那日，明明听到他的求饶声却漠不关心的皇兄们。
钟吾琅琦也不知道自己对小皇子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当时是真的愿意带他走的。
最初自己应该也是善良的，可是后来呢？手上沾满了鲜血，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穷尽一生都在算计。
好像一切不改初衷，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
最后的最后。
行刑前的那碟桂花糕……
钟吾琅琦和着泪水吞下，小皇子，您可是后悔了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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