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宫里的桂花开得甚好,桂花的甜香顺着风,丝丝缕缕地钻进各宫各院。
安陵容闻着只觉那香气腻人得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还未等唤人,便捂着嘴干呕起来,直呕得两眼泛泪,身子发软。
兰心本在外间听到声响,忙不迭地冲进来,又是递帕子,又是轻拍后背,嘴里念叨着:“娘娘,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夜里着了凉,染了风寒?可得赶紧传太医瞧瞧。”
安陵容倚着墙,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不碍事,许是闻着这桂花香,有些不适罢了,你且去把窗子关上,点上些淡雅的檀香来。”
谁料,接下来的几日,这时不时干呕的情况非但没停,还添了嗜酸嗜睡的毛病。自己应该是怀孕了,安陵容在心中暗暗思忖。
“兰心。”安陵容吩咐道:“去请太医,只说是本宫近日睡眠不佳,让他来好生瞧瞧。”
一旁的槿汐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猜测。
兰心虽不明就里,但瞧着主子身体不适,忙不迭地应下,小跑着去了太医院。
林太医很快就到了,一番望闻问切,先是皱了皱眉,继而脸上绽出一抹难以抑制的喜色,跪地叩首道:“恭喜俪嫔娘娘,贺喜俪嫔娘娘,您这是有喜了,胎象安稳,已然一月有余了呀!”
安陵容坐在榻上,闻言并不惊讶。她手不自觉地抚上还平坦的小腹,脸上挂着一抹微笑。
消息传到御书房时,雍正正被奏章上的琐事扰得心烦,苏培盛弓着腰,满脸堆笑进门,声音都透着喜气:“皇上,大喜啊!俪嫔娘娘那儿传出信儿,说是有喜了。”
雍正手中朱笔“啪”地掉落,他猛地起身,脸上先是惊愕,旋即化作浓稠的惊喜,大步跨出门槛,边走边道:“摆驾承乾宫。”
待踏入承乾宫,雍正瞧见她正坐在窗前,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抹温婉而柔弱的剪影。
“皇上……”安陵容见他进来,忙要起身行礼,雍正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目光在她小腹上停留片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快别动,你如今怀着我们俩的孩子,往后这些虚礼都免了。”
他拉着安陵容的手,在榻边坐下,细细端详着她,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容儿,朕盼这一日盼了许久,这孩子终于来了。”
安陵容垂首,眼角眉梢尽是羞怯,轻声道:“臣妾有些害怕,听说生孩子很疼。万一臣妾……”
“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雍正伸手捂住安陵容的嘴,神色认真的说道:“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雍正将安陵容抱进自己怀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纯元,纯元就是因为生产而香消玉殒,连诞下的孩子都是一个死婴。他心下猛然一揪,不敢往下想。若是容儿……不……不会的,雍正紧紧拥着安陵容。心中极力说服着自己。
一道安陵容有孕晋封的旨意突然传遍了后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俪嫔安氏,温婉贤良,柔嘉成性,自入宫来,谨守宫规,言行有度,朕心甚喜。
着晋俪嫔安氏为俪妃,望其秉持懿德,光昭后宫。钦此!”
臣妾安氏,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言罢,安陵容起身郑重从苏培盛手中接过圣旨。
“奴才恭喜娘娘。”苏培盛一脸笑意“奴才就先告退了。”
等苏培盛等人退去,兰心等一众宫女、太监忙围拢过来,满脸堆笑,恭敬行礼,“恭喜娘娘有孕晋封之喜。
安陵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赏,今日大家都该赏。”
闻言,宫女太监们都是一脸喜意,恭敬行礼道“谢娘娘赏赐。”
景仁宫内,皇后正在练字。剪秋脚步匆匆,踏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颤:“娘娘,俪嫔有孕,皇上龙颜大悦,当下便晋封她为俪妃,此刻旨意都传遍后宫了。”
皇后那原本平和、波澜不惊的面庞,像是被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丝丝涟漪,拿着笔的手猛地一滞,好好的一副字便被那突兀的一笔毁了。
转瞬,惊愕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看似端庄、实则暗藏机锋的浅笑,嘴角轻扬,弧度恰到好处,恰似洞悉一切却不点破的从容。
“呵,这安陵容倒是好福气。”皇后悠悠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平稳中透着几分深意,那“福气”二字,尾音微微拉长,似感慨又似玩味,旁人难测其中真意。
剪秋抬眸,目光与皇后短暂交汇,旋即又低下头去:“这福气也要看她留不留得住。”
皇后轻抬眼眸,望向窗外那朱红宫墙与湛蓝天际交接之处,神色渐趋冷凝“备些礼送去吧。”
“是,娘娘。”剪秋应声而退。
剪秋退下后,皇后重新拿起笔,眼神中充满了冷意,笔下的字仿佛也被这冷意沾染,透着寒意。
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难产而死,这便是她给安陵容定的结局,看着这张字皇后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数日过去,安陵容怀孕的症状显现,常吐得昏天黑地。
这日,安陵容强撑着精神,被雍正扶着着坐到桌前,本就苍白的面色在孕吐折腾后更显憔悴,唯有看到皇上那关切的眼神,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容儿,多少吃点,你这身子既要养着自个儿,还得顾着肚里的孩子。”雍正坐在一旁,拿起银筷,先给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细心挑去鱼刺,那鱼肉在莹润的瓷碟中颤巍巍,透着鲜嫩。
“多谢皇上。””安陵容夹起鱼肉,正欲放入口中。
忽地,腹中一阵尖锐剧痛如电芒划过,她脸色骤变,原本的浅笑瞬间僵在嘴角,双手下意识捂住小腹,娇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额上冷汗滚滚而落,那模样恰似霜打的娇花,瞬间没了生气。
“啊……皇上,臣妾肚子好痛……”她痛呼出声,声音因剧痛而扭曲,满是惊恐与无助。
雍正大惊失色,手中碗筷“啪”地掉落,起身时碰翻了桌上茶盏,他顾不上这些,一个箭步跨到安陵容身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急声呼喊:“来人呐,传太医,快传太医!”声音响彻整个宫殿,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与焦灼。
苏培盛早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奔出宫外,扯着嗓子高喊:“快,传太医院所有太医,俪妃娘娘出事了,速去!”一时间,承乾宫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各个神色惶惶,手足无措。
不过须臾,太医院众太医便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赶到。为首的章太医顾不上行礼,直奔安陵容榻前,搭脉、观色、问诊,一番忙碌,神色愈发凝重,额间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药箱之上。
雍正在旁,心急如焚,紧盯太医一举一动,见其这般神色,心似沉入冰窖,却仍强自镇定,喝道:“俪妃究竟如何,腹中胎儿可还安好?你等速如实回禀!”
章太医跪地声音颤抖回道:“皇上恕罪,臣等诊察后,发现娘娘这是误用了麝香啊。麝香药性猛烈,活血化瘀,于孕妇而言,恰似夺命毒药,还好娘娘所用不多,不然……。”
雍正闻言,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满脸不可置信,继而怒火中烧,双眸仿若要喷出火来,“岂有此理!给朕差,这后宫之中,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谋害朕的子嗣,谋害俪妃!”
那盛怒模样,犹如被触怒的雄狮,周身散发着可怖的威压,唬得一众太医、宫女太监纷纷跪地,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