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狂乱到安静,雪也渐渐小了许多。
暮色被雪光冲淡,地平线上笼罩着一层昏昏的铅状的薄雾,四面的景物模模糊糊,幽暗中带些清明。
此时,大地已经结冰很厚了,走在路上其声琤琮。
裴嘉楠紧赶慢赶,终于撵上了林石榴。
“石榴,等等我啊,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石榴没说话。
此时又到之前上坡的地方,路滑不好走,石榴略微放慢了脚步。
“石榴,我给你背着书包吧。”
“不用,我不累。”
石榴的冷淡让裴嘉楠有些莫名其妙。
“是不用,我看你是歇过劲了,跑的可真快。那红薯马上都要烤好了,我都闻到香味了……”
裴嘉楠自顾自说着,石榴自顾自爬着。
“林石榴,你好像生气了?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你为什么生气啊?你们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奇怪……”
裴嘉楠的聒噪让石榴愈发心烦意乱。
此时,她已经一口气上到坡顶,有些走不动了。
石榴挺身直立,默不作声,看着四周的茫茫雪地,还有不远处的农舍。
此时的空气稀薄干冷,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刚爬上来的裴嘉楠。
“裴嘉楠,下坡后你就往左拐吧,这样能少走点路。”
“那不行,这天都黑了,我得给你送家去。”
“咱又不顺路,到这里就行了。”
“这么远都走了,还在乎这点路?没事,我送你。”
“真不用你送,你看你还没我走得快。”
“哎,你这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你这半路给我抛开,你就不怕我掉沟里,或者迷路了?”
“那我送你回裴家村?”
“那倒不用,到了林家湾我就知道回家的路了。”
裴嘉楠笑着,推了推林石榴。
“快走吧,越耽误越晚了。”
裴嘉楠说着,径直下了坡,朝着林家湾的方向走去。
石榴叹了口气,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和裴嘉楠说明白。
“裴嘉楠,你真不知道咱们两家的事?”
“咱们俩家有什么事?”
裴嘉楠有点奇怪。
“哦,我就知道咱俩家似乎不太对付,好像是之前你妈去我们村卖石榴,不知怎么闹别扭了,别的不清楚。”
石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如何告诉他,自己母亲和他父亲的私情,反正那些事情,她也只是听说。
石榴只能挑一个相对可以说出口的事情,告诉裴嘉楠。
“你猜那大爷为什么知道咱俩同岁吗?”
“为啥?我还奇怪呢。他都没见过咱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十三年前,林家湾的林家生下了四女儿,裴家村的裴家生下了二儿子,俩家关系不错,为了各自有儿有女,就把两个孩子互换了。”
“什么?什么意思?”
裴嘉楠被石榴的话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赶紧站住了。
他那灵活的大脑此时有些不够用了,一时没听明白,也没弄明白——难道自己竟是林家的孩子?
“笨的,就是你做林家的儿子,我做裴家的闺女。只是后来俩家没谈拢,就又换回来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
裴嘉楠总算听明白了,长出一口气。
“林石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俩都不是家里亲生的呢!”
“当时这件事应该有不少人知道,所以那大爷知道你我同岁。”
“原来是这样啊,咱们俩家还有这段旧事啊……”
裴嘉楠哈哈笑着,只觉得此事有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来咱俩还挺有缘分的。现在我明白了,难怪小时候那次,你把我和我哥打的哇哇哭,我爸一听你叫林石榴,一句都舍不得骂你,拉着我们就走了。原来你差点成了俺家的闺女……”
石榴看他毫不介意,有些奇怪。
“这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从来没人跟我提过。我就知道我妈挺不喜欢林家湾,这些年都不让买石榴……”
“所以啊,我姐和你哥的事,怕是还比较麻烦。当时因为换子的事闹的不愉快,所以咱俩家有矛盾。对了,这事你哥知道吗?”
“他……这么说的话,他应该多少知道一些。要不像他那么胆大的人,为啥和彩衣姐处了那么久,都不敢告诉家里。那彩衣姐知道吗?”
“她知道,要不为啥连我都瞒着。”
“也是,不过这个没关系吧,我觉得没什么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又不是仇人……”
俩人正说着,裴嘉楠突然放缓了脚步。
“嘘,别动,别说话。”
石榴吓了一跳,赶紧停了下来。
顺着裴嘉楠手指的方向,她看到路旁树干的周围,有一些细碎的脚迹。
裴嘉楠蹑手蹑脚的上前,在不远处一个被白雪覆盖的干草堆里,抓出了两只兔子。
“哈哈,小时候没抓到的兔子,今天终于被我抓到了,还是两只!
裴嘉楠兴高采烈的拎着兔子,朝石榴走了过来。
“石榴,快接着,我拿不住了。”
石榴赶紧放下行李,接过一只兔子。
灰色的小野兔毛茸茸的,浑身瑟瑟发抖。
“这么小,是兔崽子吧?”
“嗯,要是大兔子怕是早跑了,哪儿这么容易抓到。这些年我就没抓住过一次!小兔子挺可爱的,要不你带回家养着吧?”
“上学都不在家,怎么养?”
“也是,那就让我哥养一只,你姐养一只,咋样?”
“可我还有书包和行李,也没法拿啊。”
石榴看了看在手中瑟瑟发抖的兔子,生了怜悯之心。
“要不还是把它们放了吧,也怪可怜的。”
裴嘉楠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他这些年第一次抓到的兔子,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他看着石榴对兔子呵护的样子,还是同意了。
“行,你说放了就放了,反正这小兔子,吃也不能吃,养也没法养。”
于是,俩人把兔子放在了地上,同时松开了手。
看着小兔子一起跑远,裴嘉楠脱口而出。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裴嘉楠,你什么意思?你又笑话我……”
“我没有啊,我就是想起咱们学过的《木兰辞》了。”
裴嘉楠笑着,拎起石榴的行李,大步朝前走去。
石榴也笑了,看了看两只兔子消失的方向,快步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