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钧,你怎么把我们扔下就走了啊,孩子们还在等着你回家呢,爹刚夸你给老杨家光宗耀祖了。你回答我呀,你说了让我等你,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哭的肝肠寸断,我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了。我回过头去,那些电报员和国军战士也都流下了眼泪。宽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想他的眼泪可能已经流干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愤懑、仇恨。
那女人哭了半天,该不该过去去安慰她。她继续大声的喊着:“维钧,我们的孩子很听话,之前,他们还在问我爹什么时候回来,我告诉他们爹在保家卫国,在打鬼子,打跑了鬼子,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盼着,盼着,最后我们就这么天人永隔了。”
寂静的夜晚,耳边只有她不甘的控诉。慢慢的,那些门都打开了,所有人都在望着这伟大的女人,他们感同身受,他们有的刚刚失去了母亲,有的刚刚失去了哥哥,有的刚刚失去了女儿,所有人都在那里站着,那是无声的呐喊,那是对日本人暴行的无声控诉。
“维钧,孩子们都知道你是个英雄的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儿女养大,让他们永远记住,他们的父亲是在卫国战争中死的,他死的光荣,死的伟大,他们有一个伟大的父亲。我会照顾好咱爹,给他养老送终,你就放心去吧。”最后几句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喊出来的,在场的人无不泪目。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回过头说:“姐妹们,不管我们的男人是否活着,我们都要为抗日做出我们的贡献。我们的男人在外保家卫国,咱们也一样。男人没了的,我们去把他们的尸体找回来安葬,和那些男人活着的一起回战地医院,继续去救助伤病,等着重逢那一天,我相信你们的男人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我相信,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一定会等到日本鬼子被赶出中国的那一天。”说完她向我们问了阵亡将士尸体存放处,坚定地离开了。
看着那些女人们远去的背影,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的向他们敬了一个礼。
我们把伤兵留下,我清点了一下,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有七名女战士和八名国军士兵,我们总共十八个人。
伤离别,但是离别又一次在眼前。倭寇不扫,何以为家呀?玉儿,又要再见了,又要离开你。我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玉儿,她表面很平静,但我知道她的内心此刻一定汹涌澎湃。为了不让我担心,她强忍着,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下来。我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玉儿始终伫立在那里,像一座雕像。最终他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我们的目标是缅甸,在路上,我问为首的女电报员:“咱们这一路上同行,还不知你们怎么称呼?”
为首的那个女兵冲我一笑:“我们电报员是有纪律的,不能随便公开自己的身份。”
我傻眼了:“自己人也不能知道吗?”
她留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指着一个短发女孩说:“我要是告诉你,她都快许配给别人了,婆家都不知他的底细,你信吗?”
短发女孩脸红了,把头转过去。我还没说话,她又指着身后的国军士兵:“他们一路护送我们到这里,你问问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吗?”
那些士兵都茫然的摇摇头,其实只要是部队一定都有自己的纪律,但这种连自己人都不能透露的纪律我还真没听说过。
见我不说话,她又加了一把柴。她问身后那些女孩:“战友们,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
现场齐刷刷的响起:“不知道。”
我一下哑口无言了,不过我还有着最后的倔强:“如果这样的话,在路上有什么事联络也不方便啊。”
“是的,联络上确实不方便,我们和他们的联络方式就是称呼我为001。”然后指着短发的女孩说,“叫她002。”然后依次说到了007。
用数字来代替称呼,倒也新鲜。就这样,我们开始我们的旅程,我们的目标是缅甸。国军士兵一直很警惕的观察周围情况,女电报员们心事重重,宽子一路上不说话,只是机械的走着,我很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在他的眼中,我只看到对鬼子刻骨铭心的恨。只有老油子,好像进了女儿国,和一个女电报员聊得正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这些日子,为了躲避鬼子,我们风餐露宿,昼伏夜行。经过数日的奔波,我们终于抵达了云南保山。
到了这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和那些女电报员开起了玩笑。大家也明显放松了不少。只有宽子一直紧锁眉头,看来他还没有从女护士的死亡中走出来。
我们正在路上走着,头上突然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坏了,鬼子的飞机来了。小鬼子的飞机简直就是跟屁虫,我们在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没办法,血肉之躯哪能拧得过炸弹,我们只好找地方隐蔽。
随着轰鸣声,数颗炸弹呼啸而至。坏了,声音这么清晰,这炸弹的距离一定离我们很近,跑也来不及了。我没有勇气抬头去确认一下炸弹的位置,只好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只听见金属撞击地面,咣的一声。我抬头一看,炸弹落了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圆坑,上面冒着白烟,但是却没有爆炸。
我们等了半天,才敢确定,是个哑弹。我很庆幸,但很快又有些狐疑。听声音鬼子的飞机应该扔了不少的炸弹,但是却没有听到一声爆炸声,难道所有的都是哑弹?难道他们那一批次炸弹出厂的时候都是不合格产品?
我正在胡思乱想,几个胆大的孩子围了过去。这些孩子,炸弹有什么围观的,万一突然爆炸了,那可是连命都没了……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