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艾醒来,人已在家中。
她躺在摇床上,房中是静悄悄一片,阿娘也不在。
她有些饿了,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好几声,阿娘去哪里了?
屠艾思绪乱转间,无意识就吃起了手,回过神来颇觉无奈。
她的手怎么总也不受控,是因为什么呢?
屠艾思绪转到这,又思考起人的躯体和意识之间有什么联系?
意识贮藏在脑中,脑必然比躯体先行,但似乎幼儿躯体和脑的联结并不密切,以至于有时躯体反倒先行了。
可这种说法似乎不对,屠艾下意识否决了。
幼儿脑中第一要紧之事,是活着,这是无需教导的,天然的本性。
躯体受制于这种天性,在幼儿未有完全的意识前,已经做出了本能的举动。
这好似说明,脑与躯体的联结,比人所能意识到的更紧密。
这是否意味着,人的意识反而没有人所以为的能掌控自己呢?
或者,是否有意识的意识,不易被人感知,却总能在你无意识时帮你有所为。
也许吧。
屠艾放下手,决定遵从躯体的需求,她不急不缓地叫唤出声。
叫唤几声,歇一歇,复又叫唤几声。
赵芬在院中与屠云红商议如何筹办赏花宴,算着时间稚儿该醒了,就先行去了房中。
走到房门处,听见稚儿咿呀的声音,不由心中一软,快步走向摇床。
稚儿很少哭闹,醒了饿了也只是像这样轻轻唤几声,再没有更可人的孩子了。
屠艾听见脚步声,就不出声了,只微昂着头,试图隔着摇床看向她阿娘。
等见到了,又冲她甜甜一笑,让赵芬整颗心真的是一软再软。
“稚儿,怎么这般可人心,阿娘抱抱。稚儿醒来没见到阿娘,是不是吓坏了?”
屠艾只朝她阿娘胸口蹭了蹭,没吓着,饿着了。
赵芬哪能不懂,一边解衣襟,一边同她解释自己为何没有守在房中。
虽知道稚儿听不懂,但她已经习惯同女儿说说自己每日都做了些什么。
自从去年萧儿也去了学堂,白日家中就只有她一人,虽能做些绣活打发时间,但难免憋闷。
不想稚儿就在这时来了,腹中有了孩子,赵芬心中便觉有了陪伴。
她是爱孩子胜过爱自己的,有了孩子,每日依然做着同样的事,却不会觉得烦闷了。
也是从这时,她渐渐习惯同尚在腹中的屠艾交谈(单方面的),说说家常,也有一些无法与人言说的话。
习惯就这么延续到屠艾出生。
安抚好女儿,赵芬抱着她同屠云红继续商议,筹办的事宜大致有了安排,便只说参与的人选。
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女郎的,她和屠云红细细合计了一番。
屠艾这才知道,原来阿娘也想借着赏花宴给兄长屠良物色一门好亲事。
她阿娘更属意精干的女郎,盖因她兄长空有一身蛮力,会是个宰猪的好手,却并不怎么通生意经。
家中若能有个厉害的长媳打理生意,底下的子女也能获益。
抱着这样的打算,亲事的人选就圈定在了商户人家。
屠家在云昌县虽算不上大富之家,但也排得上名号,做的又是肉食生意,同县内商户都多有往来。
不用费心打听,就知道哪家有适龄的女郎。
屠艾听她阿娘和姑母这么一番交谈,很快就定下了两位女郎,一位年十四,另一位年十三。
若是不出意外,她兄长的娘子就在其中了。
屠艾的第一感受是,太快了。
今日之前没有任何关联的少男少女,也许几日后居然就要定下婚约。
她阿娘为她兄长选择的女郎必然是好的,也会是她兄长喜欢的。
但就是太快了,或者说,他们太小了。
屠艾本就当屠良是孩子,现在却可能再多个年纪更小的嫂子,这真是兄嫂吗?
定下婚约不是立马就要成婚。
但女子十五及笄,且朝廷律法规定,女子十五以上不嫁者需缴纳多倍的人头税。
商户自然出得起税钱,但哪里真的是关乎钱,女子年满十五却不婚配,更易被人议论,难听点甚至是讥讽。
没有多少女子能像屠云红那般,二十才出嫁,且她是世人眼中另类的女子,没多少人会同她作比。
屠艾不禁想到屠萧,阿秭也会十五就出嫁吗?
应该不会,阿秭有阿爷阿娘疼爱,该能多留几年的。
还有她自己,也要成婚吗?
这是屠艾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前世无需考虑,这世能容她考虑吗?
因着前世的经历,屠艾自是不信所谓男女婚嫁天经地义一说。
如果真是天经地义,为何她早早离开人世。
如果天经地义只限制活着的人,那也未免无能。
当然,这只是她的歪理,她不会对任何人言说。
她不蠢,自然知道这是人为的说辞,也用不着与谁辩解。
毕竟,即使通透如杨静华,依然要成婚的。
这世她是屠户家的女郎,没有长在云溪山,难道能不成婚吗?
屠艾并没有说一定不愿意成婚,可她似乎没有不成婚的选择。
于她而言,任何没有选择而做出的决定,都是被束缚的。
这是自然而然的想法,无关礼法。
屠艾自认为,她是备受父母宠爱的,但这宠爱应该只能让她晚几年出嫁。
她对父母没有丝毫埋怨,因为他们只是寻常人,得寻常看待。
他们应是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女跳出来说他\/她不愿成婚。
即使特殊如屠云红,他们这些亲人当年也没少为她的婚事操心,而且屠云红并不是不愿成婚。
可以晚嫁,不能不嫁,除非无人求娶,但这是不可能的,屠家没有家贫至此。
屠艾的思绪飘得太远了,她自己轻轻给拽了回来。
不过几念之间,并不引人注意。
且幼儿跑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没人会深究幼儿在思考什么。
她阿娘和姑母这会已转了话头,说起了她未曾谋面的姨母。
屠艾对这个在外行商的姨母也很好奇,不由凝了凝神,认真听起来。
不想,都没听几句,院外就传来她阿爷的喊声,似乎还夹杂着羊叫?
屠艾无奈了,怎么还有羊叫,好似还是两头羊?
“咩咩~”
“稚儿,稚儿,阿爷回来了,看看阿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咩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