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筵席,最终以宾主皆欢、各得所愿收尾。
不过,这主,除了庆华阴,还有隐在背后的宗寿。
筵席虽由庆华阴主办,但声势渐大,以致都城千石以上的眷属多来了平阳侯府,可少不了宗寿的推波助澜。
他此举在宗家人眼中,只当他是重视吉了,如惠明以为的,有为吉了“正名”的目的。
很难说其中没有这样的目的,但这绝不是宗寿的主要目的。
或者,即使为吉了“正名”,也因吉了会是他的妻,那是为他宗寿“正名”。
但这样的目的在他,极其微小,旁人多不知他,才当这是主因。
都城,于权势而言,于宗寿而言,是个极特殊的地方。
宗寿生于都城,长于都城,他知都城对他意味着什么,更知都城对权势意味着什么。
偏这个他生长的地方,是最不能展露野心的地方。
成为大司马,自然不是宗寿的野心,谁会将囊中之物当作野心呢?这岂不是歪曲野心一词。
宗寿的野心不能对人言说,尤其是都城中人。
可他一个内心极其狂妄之人,又哪里甘愿永远藏着自己的野心?
恰好他的野心藏得奇好,都城中人轻易不会疑心,所以一时暴露出什么,没有人会懂其中深意。
而这样一时的暴露,于宗寿则是难得的宣泄,露出他野心的一角。
天然得,这一角全由吉了构成。
若问世间男子,娶妻是愿娶贤,还是愿娶仙,你猜他们答什么?
只愿娶贤,却不娶仙,只怕是因娶不着仙(宗寿看法,不是作者的)。
宗寿深知,所谓娶妻娶贤,是顺从礼法,不是从心所欲;所谓“贤”,在“仙”面前又算得什么。
他娶吉了,从欲是首一,世人娶不着仙是其二;这首一的欲中,情欲占二,从心违礼则占一。
至于爱,妄想和宗寿谈爱吗?
爱在他能有多重,能重于野心吗?
不要天真,爱在野心面前算得什么(宗寿会有的看法)。
宗寿哪里是爱吉了,吉了只是令他满意,合他心意,用爱形容,于他太过浅薄。
将世间男子(包含帝王)娶不得的“仙”,握在掌心,如何不令宗寿满意?
因这满意,宗寿愿意待吉了好,予她荣华,给她尊崇,她会是他的妻,甚至今后实现野心,他也愿与吉了共享部分果实。
请不要误解,这依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在宗寿未实现野心前,吉了构成了他的野心一角,可以一直完好的暴露在外。
世人不知那是野心,无关紧要,宗寿知晓那是他展露的野心即可。
宗寿不是小性之人,赏罚分明,吉了的貌与资,在他那儿就该得到这些“赏”。
只要世上不出现第二个吉了,吉了于宗寿会一直是妻,可如世间所有的妻一般,享受夫君的余晖照耀。
......
平阳侯府的这场筵,让世人知晓吉了,是宗寿的目的一。
筵后,满都城对吉了与嬴府的议论,是宗寿的目的二。
原本,议论多是围绕吉了的姿容,在宗寿再度的推波助澜下,议论紧紧绕着嬴府了。
河东小姓的嬴府,在都城权贵眼中算不得什么,甚至嬴耒的所为,于他们不过就是一则短暂的异闻,谁真能在乎什么呢?
因着宗寿推波,权贵们反倒为着吉了声讨起她那卖女求荣的父了。
声讨的起初只是鄙薄嬴耒的为人,而同时还有不少人暗暗艳羡他能与宗氏结亲。
随着事态发展,心疼吉了的声音逐渐占据上风,不耻嬴耒品行则逐渐上升至对嬴府的打压。
权贵们倒不至于当真跑去河东实施什么行为,但自有有心人好心的为他们着想。
加之宗寿在河东威望本就高,吉了是他的未婚妻,顺带也就享了这份威。
她曾经在嬴府受了“委屈”,他们河东人也得替她做主啊。
嬴耒是地主,兼营些买卖,常与商人往来,因着打压,商人们不敢与他做生意,连族中的田也被人算计的少了几成。
可以说,嬴耒这两年因着与宗家的姻亲关系得到的好处少了大半。
虽不至伤及根本,但嬴耒怕的哪是这啊,他是不知宗家小郎君此举为何啊?
这些打压,不费什么心思就能打探到缘由,得罪了都城的贵人,因他待吉了不好所以得罪了贵人。
但他真的待吉了不好吗?
这些个贵人们,又如何敢越过宗家,打压宗家的姻亲呢?
若说吉了报复于他,嬴耒是不信的。
除了是宗家小郎君的手笔,嬴耒想不出其他。
可他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宗家小郎君如此害他啊。
他已经足够谨小慎微,自吉了去了萍乡,他除了偶派嬴忠送几回礼,再多没做什么啊。
宗家小郎君究竟对他有什么不满,是不愿承认这门亲吗?
还是只愿意承认嬴吉了,却不愿意承认他这嬴府?
他嬴府,他嬴耒,有这般不堪吗?
嬴耒悔啊,早知如此,将吉了送进宫也好过如今啊。
偏事到如今,他还得去都城求饶,得求宗家小郎君放他一马。
他这是嫁女吗?他这是结仇啊,可这仇从何而来啊?(宗寿不是单纯发疯。)
嬴耒悔得老泪纵横。
他就这么悔恨着带着云鹂一同去了都城。
为防宗家小郎君不愿他登门,又借着舒雁的名义向平阳侯府递了拜帖,只说舒雁这个阿姊想见见妹妹吉了。
舒雁的夫君颜姓郎官早升了官,恰好千石,上回她是可以去平阳侯府的。
但她知晓吉了与她们姊妹的感情并不深厚,所以不想主动攀亲。
毕竟于她,于吉了,这亲都不是什么乐事。
这些年她活得算自在,夫君待她情谊也算深重,她很少想及过往。
虽与嬴府没有断亲,也认嬴耒这个父亲,但到底离得远,对她如今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
这回都城权贵们对嬴府的打压,她也知情,可她确实做不了什么,事先提醒也解决不了问题。
她眼看着事态发展,不是全然不关心,只她有夫君,还有孩子,在都城过活得少沾是非。
她知晓父亲对吉了这个妹妹是极好的,但她如今也知晓,这份好多是因着利,而不是情。
舒雁虽不知吉了是否知情,知情又会是何种想法,但这到底不该由她出面。
所以,在嬴耒未来都城前,舒雁只是看着事态不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