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信放弃赤曦,心神震动最大的,便是李渊。
“小子,你疯了?!”
也许其他人,并不会在意信一直携带的重剑。
即便是风雅,刚开始也只认为那是普通的术器而已。
然而对李渊来说,他十分清楚,那柄重剑的特殊性。
他是在狂风山脉发现信的。
早在一年前,山脉中妖兽的异动便已经开始了,那时他正好深入其中进行查探。
天色不似往日昏暗,而且透着炽热。
但这般变化并未平添浮躁,相反,充满着纯净。
似乎这才是天地间本来的真实面貌。
向着这种纯净的源头走去,途中地面上的砂石却开始跳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大。
停住脚步,李渊明显感到,地面开始震动,宛如正在进行频率极高的呼吸一般。
很快,他整个人便因为逐渐增强的振幅而失去了平衡,踉跄数步后,靠在树干上,稳住身位。
也许是,地震了。
李渊心生不妙,地震可导致山脉的坍塌、滑坡等灾难,而此时他已经深入其中,怕是来不及逃离了。
偏偏在这时候……
这时整个地面已经剧烈抖动起来,周围无数充满妖兽嘶鸣,庞大噪音包围了老者,让他痛苦不堪。
似乎有某种低频波动顺着空气和地面传入他的身体,让内部器官都随着开始颤动。
这一瞬间,李渊整个人头晕目眩,感到无比难受。
好在这种头晕和呕吐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着地面的停止震动而消失。
结束了。
李渊心里庆幸,而这时,空气中那种纯净而炽热的能量,也达到了最强。
不知为何,本该趁这间隙下山的老者,却鬼使神差继续朝能量的源头前进。
前方的震动似乎更为强烈,沿途树木都因为强烈震动变得倾斜。
突然,李渊停下脚步。
眼前视野忽然开阔,出现一片盆地。
从边缘的裂隙看来,似乎正是因为刚才的地震形成。
盆地中央,似乎躺着什么。
李渊眯眼看去,那样的形状……
是个人?
他连忙进入盆地,却被一股神秘的物质所包裹。
“这是……”
来不及多想,他快步往盆地中央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减,前方事物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十分年轻。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身上竟布满狰狞的伤口,仿佛是被许多力量朝四面八方撕扯一般。
和少年躺在一起的,还有两把剑柄和剑锋形状十分有特色的重剑。
两者模样轮廓相同,只是颜色有所不同,一柄剑锋为金色,一柄剑锋为玄色。
不知为何会有人打造出两把颜色不一的重剑,一模一样的形状反而更像是由一把重剑分裂而来。
玄色重剑沉寂,剑柄正躺在少年手中,被后者紧紧握住。
而金色重剑却带着蒙蒙光亮,李渊这才察觉,不知何时,自己浑身毛孔似乎都全部打开,沐浴在金色重剑的光芒下,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此刻他更为明显地感觉到了那种物质,以及那股炽热而纯净的能量,源头正是眼前的金色重剑。
翻遍记忆,李渊也从未见过这种现象。
微微摇头,他背起少年,当务之急,是将这小子送去回天医馆治疗,要是等失血严重,便晚了。
然而就在他伸手握住金色重剑的剑柄时,接触的地方竟一阵滚烫,紧接着将他的手掌死死黏住,任他如何也无法挣脱。
在李渊骇然的目光下,金色的重剑化作一道光,顺着他的手掌进入身体。
老者顿时感到一阵热流从手掌的位置不断行进,最后停在了心脏处。
砰砰!
本来因年龄的增长,而不断衰减的心跳,此刻竟前所未有地充满活力。
将手掌贴在胸口,李渊在他的心跳声中,捕捉到不属于他的另一股脉动。
伴随在一起的,是蕴藏着的庞大能量。
与这片天地相反,炽热而又纯净。
盆地边缘,一道道影子浮现,在那神秘物质的吸引下,无数妖兽循着源头赶来。
“小子,碰到我算你命大。”
若是他刚才一念之差而选择离开,背上这少年估计就要被后来这些妖兽给吃了。
不过……
李渊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想要逃出去,似乎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狼嚎,携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势,覆盖整个盆地。
紧接着,那些妖兽猛然行动,目标赫然是李渊以及其背上的少年。
“这次怕是得把老命丢在这了。”
李渊苦笑连连,一边朝盆地边缘移动,一边躲闪妖兽进攻。
换作以往,以他的身体,怕是早就变成这些妖兽口中食物了,而如今身手却前所未有的灵活。
进入他体内的那柄金色重剑,似乎赋予了他某种力量。
“嗤!”
黑暗中,刁钻角落猛然冲出利齿,向李渊背上少年狠狠咬来。
老者瞳孔猛缩,本能捏拳砸去。
砰!
砰砰!
危急关头,他心脏猛然跳动,沉重,且愈来愈快。
同时,一股完全陌生的能量竟在他体内逐渐解放,顺着心脏流入右拳。
霎时,整个拳头发出耀眼金光,那妖兽的一口牙齿连同它整个身体,在这一拳之下竟直接湮灭,连皮毛都不曾留下。
李渊愣住了,周围妖兽也愣住了。
它们亲眼看见,自己的同伴,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般。
全场瞬间噤若寒蝉,仅剩寒风微微吹拂。
这时,李渊迈动脚步,朝盆地边缘走去。
沿途妖兽纷纷往旁边移动,让出一条道路。
也许死了一个同伴,并不会让它们恐惧,但那股能量,却镇压住一切恶意。
离开盆地,李渊脸色不正常地红润起来,他的心脏依然活力十足,但整个身体却越发虚弱。
体内的能量,并不属于他。
像是寄存在李渊体内的一把利刃,在攻击时毫不在意会不会伤害到他。
那庞大的生命火焰,每一次舞动,都几乎将他渺小的生命之火,压得摇曳颤抖,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是的,李渊能感觉到,这柄金色重剑是一个生命,他并不认可自己。
只是暂时,借用他的身体罢了。
而信,才是重剑的真正伙伴。
“拿起属于你的武器!”
不清楚其中原因,但李渊依然沉声开口。
台上,信并没有因为李渊的话语,而重新捡起赤曦,而是不为所动,双眼紧紧盯着对面少年。
“北堂问,你的目的达到了,还等什么?”
信寒声开口,一双眼眸充满冷厉,即便离开倚仗,他依旧毫无惧色。
闻言,北堂问皮笑肉不笑,装模作样地将左手往折扇上一拍,道:“信兄勇气,问实在佩服,就是不知道,勇气能否给予信兄,实实在在的力量呢?”
“少废话!”
北堂问一口一个信兄,那种阴阳怪气的姿态,将少年恶心得要死。
一方面,是对“魔”的憎恶,是对族人的寄托;另一方面,是对心中的牵挂。
在这样的双重影响下,信率先出手了。
他举起不顺手的重剑,朝着北堂问的脖子横斩而去。
“当!”
北堂问用折扇架住了这一击,任凭信如何用力,在再无法寸进。
“三个月不见,你倒是变强了一点。”
从重剑携带而来的力量,北堂问能感觉到,信增强的肉身之力。
“然而,问何止变强了一点!”
他的右臂猛然发力,将重剑挡开。
信不堪巨力,握住重剑的手臂向侧面旋转,瞬间便脱臼,他踉跄着,向后面退了数步。
左手握住右臂,猛然朝前拉动,这才将胳膊复位。
“信兄,这是怎么了?”北堂问语气似乎十分惊讶,“莫非离了那把剑,你便屁也不是了吗?”
他连魔功都没用,看起来信便已经无力应对。
不知为何,北堂问竟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他右臂前伸,折扇直指少年,道:“若你走到这里,完全倚仗那把剑的话,那你又凭什么,来恨‘魔’?”
“凭你那可笑的勇气吗?!”
信一言不发,换作双手握着重剑。
“你太依赖这柄剑了,所以你总有一天会失去它。”
他想起狂风山脉中,风雅对他所说的话。
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放弃使用,也算是失去。
当自己失去倚仗,又该怎么办呢。
信曾经不止一次,感觉到迷茫。
如今旧的迷茫还尚未解决,新的迷茫便再次出现。
自从来到这个与众不同的时代,他一直想尽自己所能,去做些什么。
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似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唯一的倚仗,他最重要的东西,都被人轻而易举,让他自己将其放下。
这就是,被给予厚望的他,所能做出来的事吗……
昱将赤曦留给了他。
但他资质愚钝,毫无成就;
族长将活着的希望留给了他,
但他恐惧加身,毫无作为;
阿离将雕刻留给了他,
但他刻板印象,毫无人情。
原来他如此不堪……
这时,北堂问欺身上前,折扇甚至没有打开,只是不断地朝他敲击。
仅仅只是这样,信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艰难招架,重剑和折扇的每一次碰撞,几乎都让他双臂散架。
“信,你太让问失望了。”折扇携带的力量突然增大,狠狠将信击飞,在空中旋转半圈,摔在平台边缘。
沉闷撞击让信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起身,眼神猛然瞥到台下观众目光。
属于李渊,属于李亮,属于镇主府,属于通古镇。
没有责怪,没有失望,没有遗憾。
只有担忧和关切。
信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目光,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北堂问。
面对台下的众人,以及阿离的安危,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越是没有武器,越要,变得强大。”
少年颓然而又无力。
“究竟什么是强大?”
“我又该,如何强大……”
前方,北堂问打开折扇,再次向他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