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跨进御书房,看到雪云鹤在御书案后批折子,并没有因为今日朝堂上众多大臣称病不朝而慌乱。
陈琬琰觉得,他应该有后手。
毕竟身为帝王,即便再信任臣工,也会在暗中监视。况且瀛洲仙山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齐相等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应该了然于心。今日从他面不改色迅速提拔新人就足以说明一切。
“皇上,刘尚宫求见。”
安公公走进来,对着雪云鹤禀报。
“刘尚宫?”雪云鹤眉一皱,“可有说何事?”
安公公瞟了陈琬琰一眼,冲着雪云鹤摇了摇头。
“宣吧!”雪云鹤将折子一推,仰靠在龙椅上。
陈琬琰看着他眉心轻皱,满脸都写着疲累。
刘尚宫慢慢走进来,冲着雪云鹤就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昨夜为七公主准备的裙子都被老鼠咬破了。中秋赏菊宴,七公主怕是不能穿了。”
陈琬琰一怔。
雪云鹤也是愣了一愣,他缓缓站起来,眯着眼,咬着牙问,“你在说什么?”
刘尚宫三十多岁,半老徐娘,平时一丝不苟甚是威严。
听到雪云鹤的问话,她吓得一下子跪伏在地上,“皇上,昨日七公主来尚宫局试穿新裙子,有些地方需要修改,臣便令绣女连夜赶工。可惜,夜深绣女困倦睡着了,那些裙衫便没有收起来。今日醒来一看,裙子上都是被老鼠噬咬的痕迹,已经无法修补。尚宫局所有绣女如今都跪在门外,请皇上降罪。”
陈琬琰闻言一下子走出御书房。
片刻,她双手托着七八条裙子走进来,铺到罗汉榻上,细细查看。最后叹息一声,冲着雪云鹤摇摇头。
雪云鹤阴着脸,手反复敲着御案,“尚宫局确实地处皇宫偏远处,只因绣女们需要安静绣衣,平日老鼠也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吗?”
刘尚宫谨慎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尚宫局确实有老鼠,每月都会领老鼠药。但昨日,绣女们夜间赶工,却都莫名其妙睡着了,而且睡的特别沉。连值夜不做绣活的宫女都睡着了。着实诡异。一般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七公主的裙子确实是她们疏忽造成的,请皇上责罚。”
陈琬琰突然抱着裙子使劲地嗅,“这裙子上是什么味啊?我昨日可没闻到这种气味。”
刘尚宫一听,转过脸,“七公主,裙子的布料都是新进的江南上等云锦,绝不会有其他气味。”
陈琬琰将裙子一摊,“那刘尚宫便来闻闻。”
刘尚宫立马看向雪云鹤。
雪云鹤点头。
刘尚宫起身便走到罗汉榻旁,她拿起裙子放到鼻间深嗅,突然脸色一变,“这,这怎么可能?这裙子上怎么会有淡淡的肉渍味……”
她反复地拿着裙子看,见那些被老鼠咬过的地方,味道更浓。她一下子惨白了脸,转身看向雪云鹤。
“皇上,是有人刻意为之,将这裙子浸了肉渍,故意引老鼠噬咬。”
雪云鹤突然手狠狠地拍在御案上,“可恶!”
刘尚宫无话可说,复又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是臣之过错,是臣大意了。这明显是冲着七公主来的。昨日七公主在尚宫局附近遇刺,臣还觉惊讶。如今看来,这定是有人蓄谋已久。”
雪云鹤阴沉着脸,“知道尚宫局为七公主准备衣裙的人并不多,昨日可还有人去过尚宫局?”
“永平公主昨日来过尚宫局。”
“是齐嫣搞的鬼……”
刘尚宫和陈琬琰同时出声,雪云鹤看向她,“齐嫣怎会知尚宫局为你做裙子?”
陈琬琰抿抿嘴,“这不是刘尚宫的错,是我多嘴告诉她的,原本是想气她一气,没想她竟瞬间打起这些裙子的主意。”
刘尚宫一思,有些犹豫地道,“昨日永平公主来尚宫局,是为中秋赏菊宴换桌布的事情来的。她想让尚宫局连夜赶制一批新的桌布。正好,当时绣女们还未将七公主的裙子收起来,永平公主不过简单问了两句,臣当时并未在意。没想,竟酿成此祸,臣有责任。”
陈琬琰将裙子抱起来往旁边一放,“算了,中秋赏菊宴我还是穿皇上的便袍吧!刘尚宫和绣女们无罪,皇上便不要怪罪她们了。左右不过一场宴席,也没甚要紧。”
刘尚宫感激地看了陈琬琰一眼。
雪云鹤却依旧阴沉着脸,“此时离中秋赏菊宴还有十余天,刘尚宫可还来得及再为七公主另做一批裙子?”
“不必了!”陈琬琰拒绝,“昨日刺杀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想必那些贵族世家都恨死我了。还是低调一些吧!赏菊宴我就不参加了。”
刘尚宫谨慎地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他闻言,似有怒意。
她急忙道,“宫中确实还有一批罕见的罗云纱,是海外大商进贡给先皇的料子。先皇原本想留着赏赐给未来太子妃……所以一直封存在库房未动。那批料子色泽明艳,可直接裁剪做衣,无需刺绣,便可大大缩减时间。在中秋赏菊宴前一定能做成成衣。”
雪云鹤眉一蹙,“那你还在等什么?朕恕尚宫局绣女们无罪,立马到库房去领罗云纱,速速为七公主再做成衣,万不可再出事。否则,整个尚宫局杀无赦。”
“是。谢皇上不杀之恩。”
刘尚宫叩拜后,急忙退出去。
陈琬琰乌目黑黑地瞪着雪云鹤,“那批罗云纱是先皇准备赏赐给太子妃的,也就是你未来的皇后。现在你让刘尚宫将这批罗纱为我做衣衫算怎么回事?朝中人会怎么看我?你这不是又给我找事吗?”
雪云鹤眸光一闪,心情不错地拿起奏折,“左右不过就是一批封存的料子而已,你何必多心?朕答应你,让你换回女装参加赏菊宴,怎能出尔反尔?”
“这不是出事了吗?我以御前侍卫的身份站在你身边也无不可。”
“不,你必须坐在本王身边。特别是此次宫中出现刺客,朕更得给你一个保证。”
陈琬琰似乎懂他的意思,她叹息一声,没再说话。既然决定随在他身边,他怎样的安排,她都接受。
齐嫣正坐在芙蓉殿悠闲地喝茶。
她得到消息,刘尚宫已经领着尚宫局的全体绣女到御书房领罪去了。陈琬琰的裙子全部被老鼠咬碎了,想想,她都乐得合不拢嘴,真解气啊!
有侍女匆匆从宫外走进来。
齐嫣眉梢一挑,“皇上可是给刘尚宫她们治罪了?”
侍女摇摇头,“刘尚宫已经带着绣女们回去了,皇上似乎并未给她们治罪。”
齐嫣一下子坐正身子,“什么?不可能。陈琬琰的裙子全部被老鼠咬了,中秋赏菊宴之前,尚宫局根本赶不出新裙子来。她怎么可能不气?皇上那么护着她,也不可能不治刘尚宫的罪。去,再去打听,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侍女急忙往外走。
齐嫣心情却一下子难平静。
皇上为了陈琬琰,不惜将刺杀她的人诛连九族关进虎山大牢,他为她精心准备的裙子被老鼠噬咬,怎么可能不牵罪尚宫局?
齐嫣一下子从茶桌前站起来,“来人,随本公主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小九拿着那些衣裙反复看着,嗅了嗅,笃定道。
“皇上,这不是普通的肉渍,是加了诱引老鼠的药物在里面。这人可真坏透了,如此名贵的药,竟便宜了老鼠。”
雪云鹤脸一阴沉,“加了何药?”
“金荷的花瓣。”
陈琬琰皱眉,“金荷的花瓣?这怎么可能?荷花都是清香,也诱惑不了老鼠啊!”
小九翻了个白眼,“这可是金荷,世所罕见。花瓣晒干后,与肉糜同煮,能增加其味不知多少倍。对于老鼠来说可是莫大的诱惑。就因为它平日闻着清淡,所以肉糜遮掩了它的味道。可我绝不会闻错,就是金荷的味道。”
陈琬琰摇摇头,“不可能,这金荷可是瀛洲仙山独有物,况且,曾经的那一湖的金荷都死了,除了那一株外,世间根本再找不到金荷。怎会有人拿它入药,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羽国皇宫太医院就有金荷干枯的花瓣。”
雪云鹤低低一声。
“不错。”小九接口,“是我亲自在湖中采摘拿到羽国皇宫的,当初是为了给先皇入药,清凉解毒,甚是好用。若我记得没错,太医院还有一整朵的金荷花瓣。我现在就去太医院查看一番。”
小九说走就走。
陈琬琰低下头,“若是连太医院都被收买的话,那这皇宫岂不是再没有可信任之人?”
雪云鹤直接站起身,“走,一起到太医院瞧瞧。”
陈琬琰正要随雪云鹤走,安公公突然闯进来,“皇上,永平公主求见。”
陈琬琰一诧,回头瞧了瞧那些被老鼠咬碎的衣裙,猛地转身就走回罗汉榻,身子一倒,就躺倒在榻上。
雪云鹤瞅着她,俊眉一皱,片刻也转身回来,走到罗汉榻坐下,冲着安公公一声,“宣吧!”
齐嫣提着裙子谨慎地踏入御书房,眼眸一瞟,就见雪云鹤脸色不善地坐在罗汉榻上,陈琬琰躺在一堆衣裙之间。她看得真切,正是被老鼠咬碎的那些衣裙。
她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显,袅袅走过去,冲着雪云鹤一礼,“永平见过皇兄。”
雪云鹤板着脸,眉眼深沉,“可是有事?”
齐嫣立马从袖袋中抽出一份名单,“这是永平拟定的参加中秋赏菊宴朝臣的名单,还请皇兄过目。若有不妥的,永平好及时修改。”
雪云鹤面无表情接过名单,草草翻了一下又扔给齐嫣,“你看着办吧!”
齐嫣勾着唇,接过名单,突然像才发现陈琬琰似的,“呀,七公主这是怎么了?竟然躺在一堆衣裙上面。”
陈琬琰立马坐起身,齐嫣讶异地看到她半张脸竟然都肿了起来。
“七公主这是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陈琬琰立马拿着那些被老鼠咬碎的衣裙举着给齐嫣看,“永平公主,你说气人不气人?尚宫局为我做好的衣裙,昨夜竟然被老鼠给咬的到处都是破洞,我现在正气的牙疼。”
齐嫣莞尔,原来她的肿脸是因为牙疼。
她心里暗笑,“那七公主要不要传太医看看?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可真要命。”
陈琬琰摸着肿痛的腮,急忙问,“也不知太医院哪位太医看牙在行?我现在疼的都吃不下饭。”
齐嫣想没想就答,“太医院王太医的医术最是了得,特别是看疑难杂症,最是手到病除。”
雪云鹤轻轻问,“你说的可是太医院医正王衡王太医?”
“正是。”齐嫣忍不住夸赞,“王太医医术了得,经常为我父亲调养身体,朝中很多大臣都非常信服他的医术。”
陈琬琰不好意思一声,“我这牙疼,区区小病,还请不动医正大人来为我看牙吧?”
齐嫣瞅瞅她身下的那些华贵的衣裙,故意刺激她,“想必七公主是太心疼这些衣裙,才会急火攻心,令牙齿上火了。王太医一副药,保管七公主药到病除。”
陈琬琰立马看向雪云鹤,“皇上,你说尚宫局这些老鼠多可恶,别的不咬,单咬我的衣裙。昨儿我遇刺,已经够惊天动地。夜里连老鼠都欺负我,现在好了,急火攻心,脸肿成这样,看来这赏菊宴我是没法参加了。”
雪云鹤瞟了瞟她作妖的脸,抿抿嘴,没说话。
齐嫣也没忍住脸上一丝快意,“七公主是我羽国的贵客,参不参加赏菊宴并不重要。”
陈琬琰立马踢了雪云鹤一脚,“皇上,你还不赶快将王太医请来,看看我这火还能消下去吗?”
雪云鹤冲着安公公摆摆手,“去请王医正过来。”
安公公领命而去。
齐嫣却站着不走。
雪云鹤脸上已有一丝不耐,“永平公主可还有事?”
齐嫣咬了咬唇,提着裙子就跪在雪云鹤身前,“昨日七公主遇刺,我父也是被惊到了。皇上雷霆之怒,将那些侍卫家人都诛连九族关入虎山大牢,这才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才跪在御书房前想着为他们求情。请皇上勿要怪罪父亲,他也是为大局着想,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朝堂动荡,百姓惶惶不安。”
雪云鹤眯了眯眼,“朕身边的禁卫军和御林军都造反了,永平公主也说,七公主是羽国的贵客,贵客都在朕的后宫被刺杀了。朕若还是无动于衷,才是令朝臣不安,百姓惶恐。朕是皇帝,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要如何护住天下百姓?”
齐嫣脸色一变,深深跪伏在地,“是永平错了,父亲也错了,请皇上恕罪。请皇上再给永平和父亲一次机会。”
陈琬琰缩着眼眸看齐嫣,原来她是在为她父亲开脱。
毕竟雪云鹤已下旨,若无宣诏,齐相就要永远病着,永不能上朝。
她可真会见缝插针为她父亲说好话。
“永平公主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雪云鹤一丝耐心都没了。
“是,永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