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被捂住口鼻，晕过去的瞬间，心中想的是，这大渊朝的治安也太特么的差了！
自己才出门几回啊，不是遇上劫匪就是撞见歹人！
等她悠悠转醒，发现这回自己居然不是被关在小黑屋里，而是躺在制了连珠帐的卧榻上。紧跟着就是几名闭口不言的丫鬟鱼贯而入，伺候她起了之后，将她带到一花厅门外。
厅内灯火如昼，透过玻璃窗棱，元宵瞧见内里坐着的人，那侧影分明就是康允泽。
原先还打鼓的心，在看见康允泽的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好像只要康允泽在左近，自己就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无论有什么问题他都能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解决。
她站在那处，尚在思虑这宅院的主人是谁，就听见屋里隐隐绰绰传来清冷的一声。
木门从里边拉开，一面皮青白的男子垂首躬身，翻了手掌曲臂往内引：“元宵姑娘，请进。”
进了厅内，只看见康允泽那稍显恭顺的姿态，珙阳只有一人有此地位，元宵心下一片清明。
说实话，直面大渊朝身份顶端的人，元宵难免惴惴不安。
当她听见三皇子殿下让她留在珙阳开起一间糕点铺子的时候，更是难掩震惊。
不是，这糕点铺子它正经么？
大清朝九子夺嫡的故事她不是没听说过，虽然本朝本代尚不至于混乱至此，可皇子争位实在常见，元宵也不免往那方面去想。
在国公府当丫鬟，她就差点没命过，要是再卷进什么凶险的储君之争，她也不知还能不能平安度过下半辈子。
她想完自己，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旁坐着的康允泽，见他也是眉心深皱，一团愁云在额间散也散不去。
她知无论愿与不愿，康允泽也被绑上了三皇子这条船。
他们于上都不过是在手里可以拿捏的棋。
上位者从来只发号施令，拿捏住大方向之后，底下的细节自有其他人去费功夫。
走出那高不见人院墙，小巷里愈发看不清前路，元宵只听得康允泽厚底的长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闷声。
他周身散着低压，一直快到巷口，依稀能看见外头昏暗的灯火，才忽然停下脚步。
他停得太急，元宵低头数着脚步在走差点来不及停下，鼻尖正好蹭上他后背的衣衫。
“你走吧。”
前方人逆风的声音哽咽如喑哑的琴，元宵愣了愣，还没听懂这三个字是何意？
走？她往哪去？
康允泽是思虑了良久才这么说的。
酒楼上一番告白，明明元宵是要拒了自己的，是他强行止住话头，要扭转局面。要是没有三皇子横插一脚进来，他是想着日久见人心。自己全心全意去待元宵，总有一日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但计划难敌变化，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若是元宵也如他一般心中有他，康允泽还想要拼上一拼。可她既无心意，还是莫要让她受自己的拖累才好。
他耳聪目明，知道三皇子并未派人跟着，话音很轻，几乎要散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少爷要我去哪儿？”元宵没来由的心中一乱。
“天高海阔，你便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康允泽的话语如泣如诉，每个字无不透露出心灰意冷的气息。
元宵一惊，怎么也没料到康允泽会突然说出让她走的话。明明两个时辰前，他才在漫天烟火下表露心迹，时移势易，可这变化也来得太快了一些。
康允泽如今在元宵面前也无甚隐瞒，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三皇子收我入麾下，我自是不会也不能拒绝。朝堂几股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为了二姐我不得不行这个险，可你不一样。”
之前自己想走一直走不得，可等康允泽开口要随了她心意、放了她自由，她望着那宽厚的脊背，想起他身上细细密密、深深浅浅的伤口，心里却不由堵得慌。
便是元宵自己也觉得她这番想法太过矛盾矫情，可偏偏自己的矛盾矫情尽数给了一个人。
她一直不肯承认，其实康允泽早从那个乳声乳气的孩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金戈铁马、纵横沙场，他早就从那块温润的美玉蜕变成一柄出鞘饮血的利刃，世人不敢掠其锋芒，自己也早就早不知不觉中为这锋芒倾倒。
她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自己避无可避，心中想了什么就脱口而出：“少爷不是说元宵一人在外不安全，才带了我来兖州？”
康允泽在她跟前，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似是无奈地轻笑出声：“我那是诓你的。那时候不愿意承认，现下想来只是怕你离了我身边罢了。”
“你从康允知的手中救下我，也是因为...”
“若是旁的女子遭遇此事，我也会出手相救，可心中断不会愤怒至此，恨不能...恨不能斩断他的双手，我当时只以为是怕你如二姐一般，其实那是自欺欺人。”
在京城时他只一味执拗不愿意承认，现在把话都说开了，康允泽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将元宵放在心底。
不然，为何要将那张小笺留那么久？
康允泽忽而转了身子，夜色中仍能见他面色煞白，眉间是揉不开的愁情。
“太子被废，太子之位虎视鹰瞵，三皇子真能得偿所愿自然是好，如若不能那便是血流成河。趁还没有牵扯其间，走得越早越好，存在匣子里的银票你尽数带上，我会安排车马让你离开兖州。”
“我走了，你怎么办？”元宵眼眸中已经蓄了泪，到了这种境地他还事事为自己考虑，怎能不让人心酸。
“三皇子既然要用我，就不会因为你的出走而多加怪罪。”康允泽见元宵担心自己，牵出一个笑来让她安心。
元宵却知他这话说得不实：“你真当我好哄骗不成，连个丫头都拘束不了，三皇子还能信你么？”
“我总有办法让他信我。”
没有了元宵，康允泽还是那个康允泽，无论处在再恶劣的境地，都能逐渐将局势扭转。
“不必多说了，你既然心中没有我，何苦再问这许多，走罢。”康允泽偏过头，不愿再看她，生怕多望一眼，自己会狠不下心肠来放她离开。
默然半晌，对面站着的人毫无动静，他忍不住去看，却见元宵清澈透亮杏眸早盈满泪水。
“你怎知我心中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