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铿修听见老爹的吩咐,犹豫道:“爹,这门亲事是当初钱老太爷和你定下的。现在退了,我怕有损我们言氏的名声。别的再给外人说道我言氏落井下石,无情无义。”
陈氏听到这番话,立马就指着言铿修的鼻子骂道:“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就是放不下钱氏那门姻亲。圈子里谁不知道,钱夫人的嫡姐已经失去夫君宠爱,这门亲就根本指望不上。你不退亲,无非就是想着要占了钱氏剩下的产业。”
言铿修见陈氏点出了他心中所想,顿时恼羞成怒:“妇人之见,容得了你在这里插嘴?”
言仲正拍响了桌子:“闭嘴!你媳妇说错了吗?我言氏做生意,断没有赔上儿女的道理。你怕外人说,你抢占钱氏布匹市场的时候怎就不怕别人说了?日子是自己过的,看重外人的议论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让娀儿等上六年?六年后,钱一凡是什么样子,你敢想吗?当初给娀儿定亲,那是看在钱太爷的面子上,谁知道他的孙子这么不争气呢?既然现在木还未成舟,还不赶紧止损,何苦要赔上娀儿的一生?要我说,赶紧退了钱家的亲事,哪怕补偿点银子也可,再将娀儿送到亲家那边住个一年半载,对外就说是去外祖家替你媳妇尽孝。时间久了,这外面的议论自然就没了,到时候再接回来,相看人家,谁还会面当面的提钱家的事?”
陈氏听到公爹的安排,心下甚觉有理,欣喜地道:“爹,还是你考虑周到。就这么办,事不宜迟。”
言仲正见儿子默不作声,心下又来了气:“老二,说话!”
言铿修见老父亲生气,赶紧安抚道:“爹,别生气,儿子听你的就是。钱家目前还欠咱家银子,要是提退亲应该不是难事。”
“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去处理,要是钱家强硬不肯退,我老头子亲自去退。万没有叫我的宝贝孙女蹉跎一生的道理。”
外间,刘氏搀扶着梓娀准备离开,可是梓娀不愿意:“婶婶,我爹,我爹他怎么这么狠心啊!”
刘氏看了一眼还在一边的冯尔逸和单姨娘母子,就拉低声音劝道:“娀儿莫急,昭儿只是皮肉之伤,好在是性命无碍。我送你回你自己的院子歇着,这里自由你爷爷做主,定不会叫你失望的。好孩子,走吧!”说着就半搂半抱着梓娀走了出去。
将梓娀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又吩咐厨房煮了安神汤,劝着她喝下后,刘氏替梓娀卸了钗环,哄着她躺下睡一觉,养养精神。在刘氏温柔地安抚下,哭的精疲力竭的梓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刘氏见梓娀睡着了,就走到外间,对她的贴身丫鬟们招招手,丫鬟们会意地跟着刘氏走到了院子当中:“你们小姐睡了,好生伺候着,有什么及时告知二太太和我。”
“是!”一众丫鬟轻声应道。
刘氏回到自己的地盘,梓嫱已在房间内等着,书语正陪着梓嫱说话,讲刚才陈氏院子里发生的事。
刘氏对书语道:“书语,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尽快告知梓婋。老爷子出面了,这个亲退不退的,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我怕失了这门亲事,二房的主意该打到我嫱儿身上了。”
书语点头道:“夫人放心,我这就以给嫱姑娘买花糕的理由出去一趟,定然将消息带到阿婋姐姐那边。”
等到梓婋得知言府发生的一切,已是天擦黑了。她喝下药,准备在书意的服侍下早点睡下,但外间婆子通报的很急,于是又折腾一番起床穿衣见了书语。
书语将言府的事大概说了一说,梓婋提笔写了几个字给书意看:“将沈姐姐请来一起商议。”书意领命去请沈娉婷。
烛火煌煌,香薰升腾,时隔小半年,四个颠沛流离的姐妹又重新聚在了一起,没有心思庆祝重聚,而是抓紧时间分析布局。
“刘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沈娉婷道,“失桑榆,肯定要收之东隅,言铿修商人天性,短期内,肯定要再做成一笔投资维稳保本的。嫱姑娘的婚事,就是最好的契机。”
“夫人很是担心,言府内常年被二房把持,对三房虽然宽容,不短吃喝,但是刘夫人是完全没有权的,嫱小姐的婚事她也做的不主。”书语补充道。
梓婋在沈娉婷说完就埋头疾书:“仙鹤草一事,只是让言梓昭失了言铿修的信任,陈氏和言铿修产生了隔阂。但夫妻父子的感情不会这么容易就摧毁断绝,只要言铿修还保着梓昭继承人的地位,那二房就不会散。
我这边的计划,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全布控好,若是言铿修在退梓娀亲事的同时,就巴着耿家定下梓嫱的亲事,那后续对我们就十分不利了。这样,书语,你会去后,就如实对我那婶婶说,就说我这已经在着手下一步计划了,但是需要时间,若是实在担心梓嫱,那就给二房添一把火。
言铿修的妾室单姨娘野心不小,但是做事不大聪明,如今梓昭废了一条腿,以单姨娘的心性,我估计已经在自己的院内关门庆祝了。让我婶婶关心一下梓星,就说梓昭可能不中用了,言氏的未来还得靠他这个小少爷。大概这个意思,怎么说还需要婶婶自己斟酌,力求不着痕迹,将单姨娘心中的那把火烧起来,旺起来。让二房的内宅再乱一乱,斗一斗。分了言铿修的心神,我这边才有时间确保万无一失。”
沈娉婷补充道:“言铿修一开始坚持不肯退亲,这点也可以抓着来做做文章,娀小姐我在龚府接触过,虽然不多,但我知道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要是知道了自己亲爹一直不肯为她退亲的原因,保准会对那个爹失望。”
梓婋又写道:“不管是单姨娘还是梓娀那边,只要有一个有所动作,对我们都是有利的。若是两个都闹腾起来,那就更加好了。”
书语一一记在心里:“二位姐姐放心,我肯定将话带到。时间不早,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了。”
梓婋拉了她一把,示意她等一下,又埋头飞快地写道:“荣家现在搬哪儿去住了?你接触的到吗?”
书语见梓婋这么问,心下感动,知道她的阿婋姐姐还记挂着她和书意的心头大仇:“荣家在女儿和娀小姐大闹龚府后,就搬到自己的府上去了。荣家在应天的西南处有一所宅院。最近几日都没有上门,我也无从打探。”
梓婋闻言点头,又写道:“好的,我知道了。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军需和钱家的事,没有工夫腾开手。现在军需和钱家,二者去其一,我现在有这个工夫了。而且,我前日派了人处罚去出尘庵了,师叔的事,过几日会有消息传来。书语书意,你们放心,你们的事,定会有个交代。”说着就握了握书语的手,似乎是给她下了一个保证。
书语十分动容,回握梓婋的手喊了一声“姐姐”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都含在了这一声姐姐中。
因着天快黑了,梓婋不放心,特意派了两个在明采轩长期干重活的、身强力壮的汉子远远地缀在书语身后,一路护送她回到言府。
三日后,梓婋没等到单姨娘闹腾起来,倒是迎来了梓娀离家出走的消息。
原来书语回言府后,将梓婋的话带给刘氏。刘氏便第二天借着给梓昭送汤药的档口,借着宽慰陈氏,实则点燃了梓娀内心对父亲不满的怒火。
“嫂嫂,昭儿怎么样了?”刘氏进了陈氏的卧室,问站在一边,正在看着府医换药的陈氏。自从梓昭受伤后,就没有挪回自己的院子,一则伤的太重,不宜挪动;二则陈氏也心疼儿子,这几天都是亲自日夜陪护。
陈氏回头叹道:“妹妹来了!天气忽冷忽热,他这伤口有点感染,不易收干。现在连毯子都不敢给他盖,就怕压着他的伤口。”
刘氏探着身子,看了一眼梓昭的伤处,立马就用帕子淹着口鼻,双目微红,哽咽着道:“二哥这也下手太狠了。伤成这样,得受多大的罪啊!二哥也不怕伤了父子情。嫂嫂,你可得好好在他们父子两个之间周旋周旋,万不可生了隔阂。”
陈氏引着刘氏去隔壁抱夏说话,陈氏愤恨地道:“他哪里把昭儿当亲儿子看。昭儿在他心里,我看连梓星的一半都达不到。”
刘氏道:“那你更要将他们父子之间调解好,千万不能让那院子的给爬了上来啊!”
陈氏不屑道:“哼!单姨娘倒是想,我看她有这个胆子吗?”
陈氏转而又软和了语气道:“弟妹,这几天我心思都在昭儿身上,娀儿那边好在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娀儿心思细腻,从小又娇气,我这几日没有心思管她,她怕是心里要吃味。你帮我在她那边多看护看护,她嫡亲的哥哥伤成这样,让她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
刘氏道:“嫂嫂你放心,娀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脾气我知道,从来是温柔娴静,知冷热的好孩子。即便我不说,她心里头也明白,昭儿被打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她。只是我怕......”
陈氏狐疑道:“你怕什么?”
刘氏犹豫道:“那日闹将起来,众多丫鬟家仆都看着听着,二哥不肯给梓娀退亲,你说二哥有借女侵占钱氏产业和攀附钱氏权贵亲戚的心思,我怕这话会在下人之间流传。流出不流出先不谈了,我怕这些话到了梓娀耳朵里......”
陈氏闻言面色一变,刘氏见陈氏有所动容,便继续道:“二哥这个心思被你这么点明又嚷了出来,虽没认下,但是二哥也没有反驳。梓娀是个重感情的,要是她一时之间想岔了,觉得二哥拿她搏言氏前途,会不会,会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啊?”
陈氏听了刘氏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刘氏说的不错,娀儿从小看着柔弱娇贵,但骨子里其实很倔,认准的一个理,她就认到底。比如她因钱一凡强购包子铺的事,觉得钱一凡人品不好,性子残忍,人格卑劣,哪怕她这个做母亲的和她爹多次跟她解释商场如战场,生死全凭本事,她就是不能接受这种略施手段的并购。因此一直想要和钱一凡退婚。如今要是梓娀知道她爹有拿她去攀附的意思,那后果,她这个了解女儿性子的娘都不敢想象这个倔女儿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陈氏想要跟刘氏商量个主意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哪知道梓娀和梓嫱正当在外面听着呢!
刘氏端着汤药去出发后的同时,梓嫱也出了屋子,直奔梓娀院子而去。她找到梓娀,说想去看看昭哥哥,于是姐妹两个结伴过来。经过抱夏,就正好听到了陈氏和刘氏的谈话。
梓娀这才知道,原来哥哥被打不仅仅是因为仙鹤草亏本的事,还有为她力争退亲惹毛了父亲的缘故在。此外,她这个爹不肯爽快退亲的缘由竟然是想借她去捆牢钱氏,好占了钱氏剩下的产业和攀附钱氏的权贵姻亲。
梓娀当即脸色苍白,唇色全无,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陈氏和刘氏的话给击的粉碎。
梓嫱见梓娀的样子,试探地安慰道:“姐姐,姐姐?你,你不要多想,伯父也只是这样想想,并没有真的实施。”
梓嫱说完见梓娀不为所动,仍旧呆立不动,就声音大了起来:“姐姐,你别吓我!”
屋子里的陈氏听到门外的动静,弹簧似的跳起来,就往外奔。
一到门外,看到呆呆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陈氏强撑着精神,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去牵梓娀的手:“娀儿,你不要误会。你听娘解释,事情比较复杂,不是你听到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