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院里,老夫人黑着脸坐在院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大夫人和三夫人分别站在她两边,楚烟站在她侧对面。
在她正对面,跪着几个哭哭啼啼的男女,是刘嬷嬷的儿子和儿媳,还有她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旁边放着一扇门板,门板上是用白布盖起的刘嬷嬷。
谢兰舟到了院门口,正要往里走,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冯氏一把拉住。
“世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听说出了事,我来瞧瞧。”谢兰舟皱眉道,“奶娘这半天去哪了?”
冯氏目光躲闪了一下,含糊道:“这边乱哄哄的,我一时也没看出个头绪,打算晚会儿再去告诉世子的。”
“行了,你也不用告诉我了,我自己去问。”谢兰舟抽出手,又要往里走。
冯氏又拉住他:“世子,这不是您该管的事,您还是快点去书院吧,免得侯爷知道了又说你。”
“我怎么不该管?”谢兰舟说,“我是侯府世子,侯府里的事,我哪样管不得?”
他不由分说扒开冯氏的手,大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哭天抢地的,跟死了人似的。”
吊儿郎当的一嗓子喊出来,满院子的人都朝他看过去。
“你来干什么,快回去!”老夫人对他难得的严厉,冷着脸往他身后看了看,“跟着世子的人呢?”
冯氏连忙答应一声走过来:“老夫人,奴婢在这儿呢!”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怎么回事,这是世子该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带他回去!”
冯氏讪讪道:“老夫人息怒,奴婢是说不能来的,可世子不听,非要过来。”
“他要来你就让他来?”大夫人斥了一句,“死了人的地方多晦气,世子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什么,真死人啦?”谢兰舟惊讶道,“谁死了,让我瞧瞧。”
说着话就走到了刘嬷嬷跟前,弯腰把盖在刘嬷嬷身上的白布掀了起来。
“咦,这不是二夫人前天从娘家带回来的那个嬷嬷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哎呀,我的世子爷……”冯氏急忙上前把他拉开,“这事儿跟您没关系,您就不要添乱了,咱们快回去吧!”
“我不走。”谢兰舟说,“我来都来了,见也见了,要真有晦气也已经沾上了,这会子再走还有什么意义。”
“胡闹!”
老夫人急得直拍椅子,知道他是断断不肯走的,只得妥协道,“你不走也行,过来站到我身后,不许说话。”
“好的祖母。”谢兰舟目的达成,又变得乖巧起来,顺从地站到老夫人身后。
被他这么一搅和,刘嬷嬷的家人也都哭不出来了。
她儿媳拿袖子擦着眼泪,磕头道:“请老夫人为我们做主!”
老夫人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目光严厉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烟:“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是啊二弟妹,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大夫人一脸焦急道,“你把话说清楚了,大家也好早些商量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免得事情传出去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三夫人点头附和:“大嫂说得对,咱们侯府是百年世家,待下人向来宽厚,从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你早些把事情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三婶娘这话说的,难道咱们侯府一百年都没死过下人吗?”谢兰舟幽幽地插了一句。
“……”三夫人噎住,脸色尴尬又无奈。
老夫人转头拍了谢兰舟一巴掌:“不是说了让你别说话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兰舟听话地闭了嘴。
楚烟直到这时才开了口:“母亲见谅,不是我不肯说,只是还有人没来,咱们不如再等一等,等人到齐了再说,也省得说车轱辘话。”
“还有谁?”
老夫人视线环顾四周,“你要等谁,经年吗?”
老夫人脸色又冷了几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自从嫁进来就风波不断,经年一天到晚净忙着给你收拾残局了,而今只是死了一个下人,你也要惊动他,实在太不让他省心了。”
她越说越生气,眼里失望之情不加掩饰。
楚烟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母亲多虑了,我要等的不是侯爷。”
老夫人一愣:“不是经年,那是谁?”
话音未落,门房领着姚氏和楚月走了进来:“老夫人,楚家夫人和楚二小姐来了。”
老夫人脸色一变,看看姚氏母女,又看看楚烟:“你说的是她们?”
不等楚烟开口,姚氏已经快步走过来,对老夫人福身一礼,话未出口先红了眼圈:“亲家母,我不请自来,实在冒昧了。”
她好歹是楚烟的母亲,楚烟嫁给了谢经年,她自然就是老夫人的亲家母。
老夫人欠了欠身,算作回礼:“亲家母客气了,我原说得了空就请你来家里做客的,不曾想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看样子你也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刚听说。”
姚氏抹着眼泪道,“刘嬷嬷是我的陪嫁嬷嬷,在我身边多年,最是尽心尽力,前天烟儿回家,说身边缺个得用的嬷嬷,让我把刘嬷嬷送给她,谁知这才两天,人就没了,叫我怎能不伤心。”
“是啊老夫人,我母亲与刘嬷嬷感情深厚,若非姐姐指名要她,母亲断断舍不得她离开身边的,这人从我们家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楚月掏出帕子,也抹起了眼泪。
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
刘嬷嬷的儿媳妇见状也跟着嚎起来,抱着姚氏的腿哭诉道:“夫人,我婆母身上全是淤青,是被人活活打死的,看在她尽心尽力服侍您几十年的份上,您一定要为她申冤呀!”
“什么?”姚氏大吃一惊,看向老夫人,“亲家母,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侯府体罚下人这么狠吗?”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大夫人忙道:“亲家夫人不要乱说,我们侯府轻易不体罚下人的,便是有下人犯了错,至多是饿几顿罚些银钱罢了。”
“既如此,刘嬷嬷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姚氏问道。
“这……”大夫人为难地看了楚烟一眼,“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只能问二弟妹了。”
姚氏又是一惊,忙替楚烟辩解:
“不可能,贵府是不是弄错了,这事肯定和我家烟儿没关系,虽说烟儿在家时曾和刘嬷嬷闹过不愉快,我也知道她把刘嬷嬷要到身边,是想叫刘嬷嬷吃点苦头出口恶气,但要说她把人打死,我是万万不信的,我家烟儿不是那样的人!”
楚烟:“……”
不愧是千年的狐狸,好赖话都叫她说完了。
她倒要看看,这母女二人今天都准备了什么花招来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