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被女婿韩琦接回家来,跟迎春同住。倒不是她弟弟邢大舅不管她,只因她弟弟两口子在女儿邢岫烟嫁到薛家之后,就同女婿一家回金陵去了。
原来,早在薛蟠出事之时,那梅翰林家就提出了退亲。薛宝琴伤心之余便劝哥哥薛蝌先把邢岫烟娶回家。
众人皆知岫烟在邢夫人那里日子不好过,邢夫人抠门得很,对岫烟这个侄女儿不过是面子情罢了。所以薛家说要提前成亲,邢夫人当然乐意了。
因为薛蟠的事,上下打点,花费了许多银钱,商铺周转不灵。于是薛蝌与邢岫烟成亲后,就关了京中的产业,回南京去了。
薛蟠流放后死在途中,薛家大房这一支便绝了嗣。薛姨妈由薛蝌家奉养,产业都交给了薛蝌打理。筹谋半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此时,邢夫人因为在狱神庙过了几天苦日子,到了女婿家里,虽不及昔日在荣国府时那般奢靡,却也觉衣食无忧了。
她想着,迎春不是她亲生的,打小又是在二太太那边长大的,自己对她也没多少关心,他们夫妇肯接她过来,已是好大的情面。于是,也不敢作妖,倒踏踏实实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宝玉在狱神庙里虽然艰苦难熬,但听说两位太太和惜春已经被救出去了,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只有贾琮和贾蔷跟他关在一处,贾赦、贾政和贾珍父子作为主犯,关在看守严密的地方,是严禁探视的。
这天,贾芸夫妇又来给他们送东西,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个女孩子。
宝玉见了,心里不由得纳闷,只觉得这女孩得眉眼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只见她哭哭啼啼地走到贾蔷身边,泣道:“你如今可算老实了,这下没功夫出去沾花惹草了吧!”
贾蔷听了,苦笑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说这些做什么,没的让人笑话。”
贾芸在一旁笑道:“龄官姑娘很不容易呢!也不知道她在外面求了看守的人多久,我们来时正好看见她蹲在外面哭。就带她进来了。”
贾蔷听了,面带愧疚之色:“是我对不住你,你到这时还想着来看我,我真是该死!”
龄官听了,也不答话。只是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将棉衣拿出来,给他穿上。
宝玉此时才想起来,原来这个女孩就是当年在蔷薇花下划“蔷”字的那个龄官。
宝玉他们就走到门口,给他们俩留出空间来叙旧。
不禁又问贾芸,贾政等人如今是怎样的情形。
贾芸叹道:“还没判下来呢!但已经发了话,要交二十万两银子才肯结案呢!如今凑的这些不过是零头……”
宝玉听了,半晌无言。心里自责自己无用,闹了这几年也没攒下多少钱来。
这时,茗烟把脑袋凑了上来:“晴雯姑娘那里收着爷五百两呢……”
宝玉摇头道:“那是给胭脂坊采办材料和日常开销用的,何况她们也要生活。不过是杯水车薪,拿了来也没多大用……”
贾芸劝他道:“好歹凑一凑吧,积少成多嘛!难道真要在牢待带一辈子?叔叔不为自己想,也得顾及着老爷那边,他上了年纪的人了,如何受得了这罪?我们两口子也出五百两吧,我再回去找族里人凑一凑。”
宝玉听了大为感动:“你们上年刚添了孩子,用钱的地方也多呢,何苦又搭在里头?”
贾芸笑道:“叔叔不用管,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于是问明了晴雯等一众女孩子的住址,便带了龄官要走。
贾蔷道:“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这地方不好。”
龄官扭过头道:“来不来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说着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走到了外面,跟小红汇合了。龄官向他们道了谢,又道:“我还想请芸二爷帮个忙:如今蔷哥儿在里头,我一个人住着那宅子,夜间怕得很,欲寻我那些姐妹,跟她们一起住去。所以,想请您帮我找个买家,把那宅子卖出去。”
贾芸和小红一听,就知道她是想卖了房子筹钱赎贾蔷出来。以前,听府里人说,这些学过戏的女孩子如何的刁钻可恶,没想到这龄官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于是就答应下来。
贾芸夫妇回去后就往各处去筹措资金。但那些族人,大多数内心妒贾府富贵,以前为了攀附权势得些好处,才去曲意逢迎的。如今见贾府倒台,他们躲着还来不及呢,谁又肯拿自己的钱去打水漂!
转了一圈回来,总共凑了不过百八十两银子。他们夫妇二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回。
贾芸他们走后没多久,卫若兰就来了:“因为云妹有孕,我一直待在家里,直到韩琦他们来找我,才知道府上出了事。这几日我们几个人东拼西凑地弄了三千两,等会儿拿去交给林大人,一齐交上去。”
宝玉听了,感动不已:“我何德何能,让兄弟们为我破费!”
卫若兰笑道:“既是兄弟,又何必说这话?因为前阵子,我岳家史侯家的事,如今我手上的钱也有限,不然早把你赎出来了。”
“你把云妹妹照顾好就是最大的事了,我的事,你们量力而为就罢了。”宝玉含泪道。
卫若兰点头答应了,待了一会儿就出去办事了。
黛玉在家里翻箱倒柜的,让紫鹃她们把自己的金银细软之物都找了出来。
荷花见状忙问道:“姑娘,你该不会是想把它们卖了凑钱吧?”
黛玉点点头:“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还有架子上那些用不着的瓶瓶罐罐,也都拿去吧!”
“姑娘真会败家!我跟你说,不至于此的!”荷花笑道,“还有个大财主没来呢!等他来了,不怕没钱。”
黛玉听了,低头想了一想,恍然道:“你是说琏二哥?连日来只顾着悲伤,怎么倒把他忘了!只是,官府正在捉拿他呢,他来岂不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