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见乔婉娩平安无事,又见李莲花与芩婆之间的气氛渐渐缓和,这才松了口气。他连忙上前一步,扑通跪地,语气急切:“芩前辈!李……相夷他七年前与金鸳盟一战中受重创,又中了碧茶之毒,这些年苦撑下来已是时日无多,请前辈相救!”
芩婆闻言,身形微震,眼中瞬间掠过痛色。她回头再看李莲花,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怜惜与自责。李莲花却反手扶住她的手腕,轻轻拍了拍,声音温和:“师娘,徒儿无事。您放心。”
芩婆望着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来,进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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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沉,庭院染上一抹浅红,乔婉娩安静地坐在外厅,指尖轻抚着手中匕首,目光却不知飘向何处,神情怔怔。方多病则蹲在门前,仰望天边晚霞,眉宇间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焦灼。
内室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乔婉娩倏地起身,匕首落回袖中,方多病也连忙直起腰,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门口。芩婆缓步走出,身后跟着李莲花。他面色依旧苍白如纸,脚步微显虚浮,虽努力掩饰,却瞒不过二人敏锐的目光。
乔婉娩眼眸微微一颤,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却终究默然无语。方多病却再也按捺不住,匆匆上前几步,急声问道:“前辈,他的毒……如何了?”
芩婆淡淡瞥了一眼李莲花,转而看向方多病,语气平静,却带着些许深意:“他的毒,确实极难根除。不过,老婆子在这云隐山隐居多年,也非徒然。我与他内力同源,虽无法彻底清除毒性,但护他周全还是有法可循。”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天边暮色,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一路赶来,应也疲累。先吃些晚饭吧。今晚,我会为他准备药汤沐浴并传功化毒。此法极为凶险,过程不能有丝毫中断。虽说这云隐山极少有外人踏足,但为以防万一,仍需你们二人在外护法。”
闻言,乔婉娩紧绷的面色稍稍松动,眉间露出一抹喜色,拱手深深一拜,语气里压抑的感激难以掩饰:“多谢前辈出手搭救。”
芩婆微微眯起眼,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掠过,像是在细细打量。片刻后,芩婆忽然笑了一声,似有几分玩味:“我自家的徒儿,救他自是份内之事,这为姑娘倒是对相夷极为关心,竟然会不顾自身性命硬闯老婆子的箭阵也要救他,不知你们是何关系?
乔婉娩一怔,听着这话,脑中蓦地浮现几日前何晓慧问话的情景。当时,自己顺口胡编了个身份,自称是李莲花的妹妹“李莲心”,轻轻松松糊弄过去。可这次不同,眼前站着的,是看着李莲花长大的师娘,身份明了,绝无可能蒙混。她微微垂下眼睑,收敛思绪,神态恭敬地开口:“芩前辈,我是李相夷的故交好友。多年前闯荡江湖,与相夷一见如故。他对我……颇为照顾,我自是对他的安危不能不管。”
李莲花在一旁听着,原本泛着些病态苍白的脸忽而红一阵,白一阵,神色莫测得紧。
方多病站在一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暗好笑:这老狐狸一向油滑,今日竟也有这般吃瘪的时候,倒是有趣得紧。
芩婆本还想再细细问下去,话到嘴边,却被李莲花抢先打断。他一扬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慌乱的岔开话题:“哎,师娘,我饿了!好久没尝到您做的饭菜了,我可是想得紧。咱们先吃饭吧,其他的稍后再说。”
芩婆活了这么把岁数,看到二人神态,加上李莲花的遮遮掩掩,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估计两人是互有情意,但是中间还隔着一张纸没有捅破,这才不愿旁人多谈。
她眸中浮起一抹揶揄,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好!那就先吃饭吧。相夷,你先带他们两个去大厅歇息片刻。”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朝厨房方向而去。
乔婉娩愣了一瞬,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情绪。随后,她抬头看了李莲花一眼,语气平静道:“我去帮忙。”说罢,长剑随手抛给方多病,未等回应,便径直跟着芩婆而去。
二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后,方多病看向李莲花,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眼中满是戏谑:“怎么,老狐狸也有怕带人见家长的时候?”
李莲花斜睨了他一眼,掩去几分不自在,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没好气的意味:“方小宝,说起来,你师祖都见了,师门也算带你回了,今日不如正儿八经磕头敬茶,叫声师父,礼数也算齐了。”
方多病听闻此言,神色骤变,连忙摆手,仿佛被什么吓着了似的:“拜师不过儿时戏言,谁拿小孩子的话当真?!”
“灵山初见,你还自称我徒弟来着,这会儿又躲什么?”李莲花笑得不怀好意,语气中透着几分揶揄。
方多病闻言,脸色涨红,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道:“老狐狸,你倒是想得美,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被你占这便宜?”
话音未落,他话锋刚一转,还未来得及再讽几句,忽然脸色一滞,神情变得不对劲,身子一个踉跄,腿一软险些跌倒。
“方小宝!”李莲花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
手一伸,触碰到方多病的身子,才发现他衣衫下湿漉漉的,似有鲜血浸出。李莲花脸色一沉,迅速掀开他的外衣,果不其然,腹部那处被雪公所伤的爪痕竟还在渗血,伤口应是在背他上山时撕裂开,鲜血淌得触目惊心。
李莲花又急又气,低声斥道:“方小宝,你的伤口撕开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方多病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是飘过来似的:“没事……一点小伤,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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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拉着方多病来到他和单孤刀曾经居住的房间包扎伤口。
推开门,房间内的布局依旧如故。一侧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武功招式,线条清晰却凌乱,另一侧却格外素净。方多病走进房间,目光四下打量,片刻后停在那两张床铺上。他指着靠近墙壁的一张,扬了扬下巴:“你和我爹住这儿,这张床铺旁满是武功招式的,是我爹睡的吧?”
李莲花也走进房间,闻言顿住,眸中闪过一丝怀念,轻轻笑了笑:“怎么知道的?”
方多病转头看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李相夷是天资奇才,这是全武林都知道的事,天才是不会硬背招式的。我爹跟你一起练功,压力肯定大到不行,能在墙上刻招式记下来,才勉强追得上你的步伐吧。”
李莲花怔了一瞬,似有些动容,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橱柜,找来了纱布和外伤药。他回头一看,发现方多病站在原地发呆,衣服还没脱,顿时皱起眉头:“方小宝,愣什么神呢?快把衣服脱了,我好替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