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暗夜孤枕难眠,我与相思魂绕梦牵。
夜色吻着城市的喧嚣,悲痛堆在谁的眼角。
风雨交加的这些寂寥,孤独的鸟儿不停的啼叫,心似乎也是进入了一种漫长的难熬。
又或者,漫长的煎熬一直都在,谁的心思也不用被猜。
悔恨透明的像眼泪,逃避积压了多少滋味。
夏云霏堆积在心中的痛苦与悔恨尽数决堤,她把眼睛埋在黑暗里…
是她留不住她的儿子,留不住夏恪一的弟弟。
一切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选择…
“你如今也算是,明白了我当初的那种心情了对吗?”夏思归没有直面夏云霏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明知道自己女儿的情绪,可是他依然选择了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因为他已经忍了很久,他不能看着她们两个都沉沦在这种痛苦里。
十年了,够了。
人总要去面对,面对新的生活。
对于过去的思念和怀念可以有,但是不能一直沉浸,不去面对未来,面对新的人和人生。
苏华胥赶紧拉着他的胳膊,不想让他再说了。
程临安和苏暮寒也有些害怕,害怕父女两个吵起来。
如今这个情况,实在是不适合吵架…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就是个傻逼。”夏云霏抖着嘴,有些歇斯底里的说。
“你确实是个傻逼。”夏思归语气很连贯的说,他没有坐,而是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像是看着她的小时候一样。
曾经的疼爱,宠爱,希望,骄傲。
因为爱情,因为婚姻,因为反骨,因为要证明自己…
执拗的选择,违逆他的期许,结果后来一地破碎…
明明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小女儿,是他的无数骄傲…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也希望,希望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他曾经也想要退让,想要妥协。
可是他却偏偏真的没错…
夏云霏的嘴角溢出无数的苦笑,心头似有缭绕的火烧。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一直埋在床上,装作一只鸵鸟。
隐匿于黑暗,情绪在泛滥。
“当初,我让你选临安,你不选,非要选一个垃圾。”夏思归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受不到心里的热量。
“别说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有的没的。”苏华胥赶紧拦着他,生怕再刺激到夏云霏。
苏华胥性格温婉,结婚五十多年了,她难得去顶撞自己的老公。
程临安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确实觉得当初夏云霏选择乔浥尘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由此才让他和夏云霏的人生如此的曲折婉转。
如今,他依然爱着她,却也依然得不到她。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各自结婚生子,那么也就不会有夏恪一和程屿。
可是,夏云霏承受的也太多了…
她多么痛苦,又不是她的错…
夏恪一也是同样。
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的看着。
“怎么,还不能说了,还什么时候,母女两个人都像鸵鸟一样缩着,当缩头乌龟,沉浸在怀念和痛苦里,这一辈子就好了,就过去了,真是天真。”夏思归说话很重,语气也很重。
每说一句,苏华胥就心惊肉跳一下。
向来温和的脸上,挂满了怨气,只见她皱着眉头…
她想拦着夏思归不要说了,可是也觉得他说的确实没错…
“行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夏思归坐了下来,看了一眼程临安和苏暮寒。
苏暮寒不想走,程临安也不想走。
他们知道夏思归的脾气,也了解夏云霏的情绪,怕他们两个打起来。
当然,也只是单方面的打,夏云霏年轻的时候和父亲反着来被打,如今年纪大了,许久没挨过骂了…
所以也只有夏云霏挨打挨骂的份儿…
心情同夜色一样黑暗,似乎漫漫无边…
程屿一路着急忙慌的开过来,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在那里的洛琛熠,洛锦书和何俊熙。
洛琛熠和谢雨坐在一起,何俊熙单独坐在旁边。
洛锦书站在不远处打着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
何俊熙本来躲在一边上,但是后来又坐在了洛琛熠旁边的那个凳子上。
他们都苦瓜着脸…
几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各自思考中…
“程哥。”何俊熙看见程屿,只能率先问候道。
洛琛熠这才抬头看到程屿,问候道“哥。”
程屿听见他这么叫,本来想笑的,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洛琛熠其实比程屿还大几个月,以往都是互相叫名字的,所以他的这一声哥,是跟着夏恪一一起叫的。
程屿虽然平时搞笑,不过关键的时候可正经的不得了。
现在这个场合,可千万不能笑…
“我先进去看看。”程屿只得说道,本来他也应该问候一下洛锦书的,但是因为洛锦书在打电话,所以他就径直去病房里面看夏恪一了。
程屿敲门的时候,程临安他们两个刚准备出去。
父子两个的视线对了一个正着,眼神在空中交汇…
火花四溅…
不用说话…
眼神交流即可…
“夏爷爷,夏奶奶,夏阿姨,苏哥。”程屿很有礼貌的先后问候道“我来看看一一,这丫头中午还和我一起吃饭来着。”
虽然程屿看的到气氛的剑拔弩张,但是因为他向来是个脑子转得快的,所以非常的明白,自己此时此刻需要做一些什么,便很快低头看了一眼夏恪一,然后故作轻松的说“一一肯定饿了,我去给她弄点吃的,省得她一会儿醒了没有好吃的,今天她胃口可好了。”
他说的是事实,今天吃饭,夏恪一胃口确实很好,虽然洛琛熠他们都在旁边,但是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夏恪一的胃口。
加上他和夏恪一认识也很久,比较熟悉。
因为程临安的关系,所以夏恪一和他关系也很好。
所以白天的时候,夏恪一虽然生气,但是也会给他面子。
夏恪一和程屿也有一阵子没见过面了。
可是,程屿没想到,事情居然搞成了这样…
夏喆一死在这家医院的事儿,程屿当然是知道的。
夏喆一还在世的时候,他们还常常在一起玩儿来着。
虽然夏喆一已经离去了十年了,可是他活在他们所有人的记忆里。
他带给他们欢乐,也留给他们悲伤。
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过早的遗憾的,无可奈何的死亡。
尤其是多年以后,死去的人尘埃作土,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活着的人却只能靠着回忆…
在回忆里种下无数遗憾与痛苦,任由它们生根发芽…
夏喆一死的时候,程屿也很痛苦,不过才十五岁的孩子,可是哭了好多天的,难受的不得了。
所以这几年,他其实也很少来这家医院,都是尽量避开的…
当一个地方的回忆总是让人难过的时候,大家都会习惯性的选择逃避。
这一刻,他百感交集…
不过没关系,他得忍着,因为他不忍,其他人的情绪也还是会被自己牵扯到。
当然,他也知道洛琛熠不是傻逼,所以也大概明白了洛琛熠的套路。
只不过因为夏恪一的突然昏厥,因为洛琛熠的着急,因为楼钰文,所以形成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巧合…
“好,我们先去吧。”程临安率先说道,看了苏华胥一眼。
这一眼,是担心,也是托付。
不是岳母,但是同于岳母。
苏暮寒只得无奈的跟着一起走了,他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公。
诚然,他觉得洛琛熠说的对。
总得面对现实,才能解决问题。
乌龟的壳,并不能一生一世。
雨终于彻底停了,黑夜也埋葬了北城。
站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你能够看见远方璀璨的各色霓虹。
灯光照亮了黑夜,也拉长了黑夜。
我们不能永远沉浸于黑夜,因为我们总能等来新的黎明。
极昼与极夜,始终只存在在极端…
夏恪一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的。
她埋葬进了自己痛苦的记忆里,陷入无边的深渊里沉寂。
“我知道,你不想来到这里,也不想面对过去,其实我们这一圈人,谁不是同样呢。”
“这么些年来,甚至连程屿,都不怎么踏足这里。”
夏思归仰起头,却也依然没有忍住眼泪。
“可是,你和一一不能一直都陷入这个死棋,日子总得向前过。”
夏思归的语气很连贯,似乎是在心里酝酿了很久,酝酿了很多遍。
又或者,他的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和他做研究上课的时候一样。
夏云霏没有说话,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加一片黑暗。
“如果我心狠一点儿,我就应该说,说你是咎由自取,一一是无辜的。”
“可是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疼爱了你这么多年。”
“我的心从来都不狠,你们和他们,都说我死板,固执。”
“当然,我也承认这就是我的性格,算是优点亦是缺陷。”
“我这大半生,所有的固执都没有错。”
“曾经,因为爱你,因为爱小喆和一一,我竟然希望我对于你婚姻的固执是错误的,可是,我的固执也依然是对的。”
“我这一生,唯一做错了的事情,就是在刚见一一的时候,对她太凶,以至于当时她又怕又急,因此记恨许久,成了她二十年都忘不掉的一个坎儿,毕竟,她的坎儿这么多。”夏思归的声音有很多的哽咽。
“我没想到,她的坎儿这么多,这十几年来,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我当初退让一些,要么再强势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至于你,我打过,骂过,劝过,求过,你也知道,我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劝过的,求过的,没有一个是错误的,对吧?”
这样哽咽的,带着哭腔与反思的声音回荡在夏云霏的耳畔,让她被无数的痛苦与悔恨与心疼极致煎熬。
“如果当初你愿意听我的,嫁给程临安的话,或许,你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痛苦。”
“一一也是,看似被你们幸福的养着,可是结果呢,她吃了那么多的苦,也基本上都是你和乔浥尘的责任,乔清平好是好,可是儿子不行啊,家里也不行。”
“看似一家人都很好,可是一切也不能只看表面,就像很多人长得帅长得漂亮,看起来是好看的,可是有好多都不做人事儿。”
夏云霏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张脸…
那是她曾经的幸福,也是她后来的痛苦。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针,深深的扎进了夏云霏的心里和脑子里。
“当年,要是没有暮寒,没有临安,没有你孟伯伯,想来你也知道,你和一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夏云霏趴在床头,哭的无声无息。
泪水肆意横流,打湿了白色的被子。
虽然我们不想面对痛苦与悔恨,但是我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痛苦与悔恨。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退缩也许只会加剧,我们总得面对现实,也总得走出过去。”
“你们可以记得,但是你们终究也得走出来。”
“你要知道,如今的这个局面,我的痛苦,并不比你和一一少半分,我只是恨,恨当初没有阻止你结婚,也恨我当初放任了你,恨我那时候没有极致的强势。”
“如果当初我阻止了,是不是如今,一切都会不一样。”
夏思归站了起来,红着眼睛“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一下。”
“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的判断和眼光,就像相信临安一样。”
向来除了上课搞研究以外,话都不多的夏思归,这下子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
虽然他还没有说完。
这一刻,他很难受,也觉得口干舌燥,沉默了许久的苏华胥立马就递了一杯水过来…
夏思归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眼中的泪光闪烁,猛的喝了一口,只觉得眼前一片湿润,什么都看不清。
“喆一离开的之前,我在家里许愿,说希望他能够恢复过来,如果老天爷真的要收人的话,那么就让我替他去,我愿意,我很愿意,我太愿意了。”
夏思归语气颤颤巍巍,眼前已经模糊一片。